西域的风总带着沙砾，即便是绿洲深处，也能听见风掠过胡杨林时呜咽般的声响。池雪焰抱着楚沐跪在生命之泉前，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冰凉的掌心贴着楚沐后心，却感受不到半分往日里温热的灵力流动，只有一片死寂般的冰凉。
部落祭司捧着陶碗缓步走来，碗中盛着的生命之泉泛着乳白光泽，水汽氤氲间竟凝结成细小的冰晶，又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化作温润的雾气。“这泉水需每隔一个时辰喂一次，每次只能喂小半碗。”祭司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枯瘦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楚沐的手腕，“他经脉断得太碎，内腑也受了重创，泉水虽能续接生机，却也会带来钻心的痛，能不能撑过去，全看他自己的意志。”
池雪焰没有抬头，只是小心翼翼地将楚沐的身体放平在铺着柔软羊毛毯的石台上。楚沐的脸色比雪还要苍白，唇瓣干裂起皮，几缕被血污染透的黑发贴在额角，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池雪焰伸出手指，轻轻拂过楚沐眼下的乌青，指尖的寒气刚触碰到皮肤，就立刻收了回去——他怕这丝寒意会加重楚沐的痛苦。
“我知道了。”池雪焰的声音有些沙哑，自从在魔窟看到楚沐为了压制魔胎而倒飞出去的那一刻起，他的喉咙就像被冰雪冻住般，连说话都觉得费力。他接过祭司递来的陶碗，指尖微微颤抖，将碗沿凑到楚沐唇边，又怕动作太重弄疼他，只能一点点倾斜碗身，让泉水顺着楚沐的唇缝缓缓流入。
起初楚沐没有任何反应，泉水顺着他的嘴角溢出，浸湿了下巴下的羊毛毯。池雪焰急得眼眶发红，却不敢有半分慌乱，只能用指腹轻轻楚沐的下颌，像是在哄劝般低声呢喃：“楚沐，张嘴喝一点，就喝一点……”
不知是这声音起了作用，还是生命之泉的生机唤醒了楚沐残存的意识，他的喉结忽然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口泉水。池雪焰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漆黑的沙漠里看到了星光，他连忙放慢速度，耐心地将小半碗泉水喂完，又用干净的布条轻轻擦去楚沐唇边的水渍。
刚喂完泉水没多久，楚沐的身体就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的眉头紧紧蹙起，脸色从苍白转为潮红，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原本微弱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池雪焰立刻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却被楚沐无意识地挥开，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抓挠，似乎想抓住什么，又像是想挣脱某种折磨。
“痛……”楚沐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呻吟，声音破碎得如同风中残烛。
池雪焰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想起祭司说过的话，知道这是泉水在修复楚沐受损的经脉，可看着楚沐痛苦的模样，他却宁愿承受这份痛苦的人是自己。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楚沐的掌心，任由楚沐死死攥住，哪怕指骨被捏得生疼，也没有丝毫松开的意思。
“我在。”池雪焰俯下身，将嘴唇凑到楚沐耳边，声音轻得像羽毛，“忍一忍，很快就好了。”他调动起体内仅存的一丝本源寒气，小心翼翼地渡入楚沐的掌心——这寒气无法修复经脉，却能稍稍缓解泉水带来的灼热痛感。
果然，在寒气的作用下，楚沐的颤抖渐渐平息了些，呼吸也缓和了几分，只是攥着池雪焰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掌心的冷汗将两人的手都浸湿了。池雪焰坐在石台边，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姿势，看着楚沐的睡颜，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怕自己稍微分心，楚沐就会出现什么意外，更怕这好不容易续上的生机，会像指间的流沙般悄然溜走。
绿洲的昼夜温差极大，白天太阳毒辣，夜晚却寒冷刺骨。到了深夜，石室内的温度越来越低，池雪焰将自己身上的白袍脱下来，轻轻盖在楚沐身上，又在石室外生起一堆篝火，让温暖的火光透过石缝照进来，驱散些许寒意。他自己则坐在篝火旁，时不时往火堆里添些柴火，目光却始终落在石室内的楚沐身上，生怕错过任何一点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楚沐终于再次有了动静。他的手指轻轻动了动，眼皮也开始微微颤动，像是即将从沉睡中醒来。池雪焰立刻熄了篝火，快步走进石室，蹲在石台边，屏住呼吸看着他。
楚沐的眼睛缓缓睁开，起初目光有些涣散，像是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聚焦在池雪焰的脸上。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太过虚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池雪焰连忙拿起旁边的陶碗，倒了小半碗生命之泉，再次喂到楚沐唇边。这次楚沐清醒了些，能主动张开嘴，只是吞咽的时候依旧有些费力，每咽一口，眉头都会蹙一下，显然还是很疼。
“慢点喝，不急。”池雪焰耐心地喂着，等楚沐喝完，又用布条擦了擦他的嘴角。
楚沐靠在石台上，喘了口气，终于能发出一点声音了，只是声音依旧沙哑得厉害：“……你守了我多久？”
“没多久。”池雪焰避开他的目光，将陶碗放在一旁，手指无意识地着衣角，“才一天一夜。”
楚沐轻轻笑了笑，笑容虚弱却带着几分暖意：“骗我……你眼底的红血丝，都快遮不住了。”他想抬手摸摸池雪焰的脸，却刚抬起一半就没了力气，又垂落下去。
池雪焰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让他再动：“你别乱动，好好休息。”他的声音有些生硬，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楚沐的关心，只能用这种方式掩饰自己的慌乱。
楚沐没有再坚持，只是看着池雪焰的眼睛，轻声问道：“……魔胎呢？”
“被压缩成了一颗珠子，后来融入了黑袍人体内，他变成了魔物，我们逃出来的时候，他还在魔窟里。”池雪焰如实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你放心，等你好了，我们再回去处理他。”
楚沐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会儿，又忽然睁开眼，看着池雪焰：“阿焰，你有没有受伤？”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画面，池雪焰抱着他，身上似乎也沾染了不少血迹，只是当时他意识模糊，没能看清楚。
“我没事。”池雪焰摇了摇头，温火煮霜雪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温火煮霜雪最新章节随便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消耗了些本源，休息几天就好了。”他没有告诉楚沐，为了护着他逃出魔窟，自己又燃烧了一部分本源，现在体内的妖力还很紊乱，只是不想让楚沐担心。
楚沐显然不信，他盯着池雪焰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道：“下次不许再这么傻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如果当时你为了救我而出事，我……”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池雪焰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池雪焰的心脏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微的麻意。他别过脸，避开楚沐的目光，低声道：“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池雪焰一首悉心照料着楚沐。每天按时喂他喝生命之泉，为他擦拭身体，帮他梳理凌乱的头发，还按照部落祭司的嘱咐，用泉水调和一些草药，敷在楚沐身上有外伤的地方。楚沐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好转，从最初只能勉强说话，到后来能坐起身，甚至能在池雪焰的搀扶下，在石室门口慢慢走几步。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池雪焰扶着楚沐在胡杨树下散步。绿洲里的胡杨树叶己经泛黄，在阳光下像撒了一层金粉，微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叶子飘落，落在两人的肩头。
“这里的风景，倒是比北境好看些。”楚沐看着眼前的景象，笑着说道。他的脸色己经恢复了些许血色，虽然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说话也有力气了。
“北境也有好看的地方。”池雪焰说道，“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极北的冰原，那里的冰雕在月光下会发光，还有会唱歌的冰鸟，只是……”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现在那里己经没有多少族人了。”
楚沐知道他又想起了过去的事，连忙转移话题：“等我们离开这里，先去江南好不好？我听说江南的春天很美，有大片的桃花，还有清澈的湖水，到时候我们可以租一艘小船，在湖上慢慢飘着，看看风景，再喝几杯好酒。”
池雪焰看着楚沐眼中的憧憬，轻轻点了点头：“好。”他从来没有去过江南，也不知道桃花是什么样子，但只要能和楚沐一起，去哪里似乎都一样。
两人慢慢走着，走到一处小溪边时，楚沐忽然停下脚步，指着溪水里的游鱼，笑着说道：“你看，那些鱼好灵活，要是能捉几条烤着吃，肯定很香。”
池雪焰看了一眼溪水里的鱼，又看了看楚沐，没有说话，只是松开扶着他的手，走到溪边。他蹲下身，伸出手指，指尖泛起一丝极淡的寒气，轻轻点在水面上。瞬间，溪水里的几条鱼就被冻住了，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
楚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本事，用来捉鱼倒是可惜了。”
池雪焰站起身，将冻住的鱼捞起来，走到楚沐身边，语气平淡地说道：“你想吃，就不可惜。”
楚沐的笑容顿了顿，看着池雪焰认真的眼神，心里忽然泛起一阵暖意。他知道池雪焰从来不是喜欢热闹的人，也不擅长这些人间烟火的事，却愿意为了自己，做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
“好了，别捉了，我们回去吧。”楚沐拉了拉池雪焰的衣袖，“你刚恢复不久，别太累了。”
池雪焰点了点头，跟着楚沐往石室的方向走。阳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是再也不会分开。
回到石室后，楚沐靠在石台上休息，池雪焰则去处理那些鱼。他按照楚沐之前教过的方法，用石头将鱼开膛破肚，清洗干净，然后在篝火上烤了起来。虽然手法有些生疏，烤出来的鱼也有些焦糊，但楚沐却吃得很香，一边吃一边夸赞：“好吃，比我烤的还好吃。”
池雪焰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自己没有吃，只是坐在一旁，看着楚沐，偶尔帮他递一张干净的布条擦手。
夜幕降临，池雪焰喂楚沐喝完当天最后一次生命之泉后，坐在石室门口，看着外面的星空。西域的星空格外明亮，无数星星像是撒在黑色丝绒上的钻石，璀璨夺目。他想起了在北境的时候，也曾和楚沐一起看过星空，那时候楚沐还在调侃他，说极北的星星太冷，不如中原的温柔。
“在想什么？”楚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池雪焰回过头，看到楚沐正靠在石室门口，看着自己。他连忙站起身，走过去扶着他：“你怎么起来了？不多休息一会儿？”
“睡不着，想出来看看。”楚沐笑了笑，靠在池雪焰身上，抬头看着星空，“这里的星星真多，比北境的还亮。”
“嗯。”池雪焰应了一声，扶着楚沐在门口的石凳上坐下。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着星空，谁也没有说话。石室里的篝火还在燃烧，温暖的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将彼此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过了好一会儿，楚沐才轻声说道：“阿焰，等我们离开这里，就再也不卷入这些纷争了好不好？我们去江南看桃花，去南海看烟花，去中原的每一个地方看看，再也不管什么魔国遗孽，也不管什么凌霄宗，就我们两个人，一首走下去。”
池雪焰的心脏猛地一颤，他转过头，看着楚沐的眼睛。楚沐的眼神很认真，带着几分憧憬，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期待。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坚定：“好。”
楚沐笑了起来，靠在池雪焰的肩膀上，闭上眼睛。池雪焰能感受到楚沐温热的呼吸落在自己的颈间，带着淡淡的草药香，还有一丝生命之泉的温润气息。他伸出手，轻轻抱住楚沐，将下巴抵在他的发顶，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与温暖。
夜风吹过，带来胡杨林的清香，也带来了远方的讯息。池雪焰知道，虽然现在暂时平静，但魔国遗孽还没有彻底解决，凌霄宗也不会善罢甘休，未来的路依旧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只要身边有楚沐，只要两人能一首在一起，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他都有勇气去面对。
他低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上的楚沐，轻声呢喃：“楚沐，这次换我护着你，再也不会让你受伤了。”
星空下，篝火旁，两人依偎在一起，身影被火光笼罩，像是一幅温暖而美好的画卷。而这份宁静与温暖，也成了他们在未来漫长岁月里，无论遇到多少风雨，都能坚定走下去的力量源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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