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街的梧桐叶堆了半尺厚时,程念在阁楼旧木箱底翻出个蓝布针线笸箩。笸箩边磨出了毛边,是程母当年总放在窗台上的——里面除了顶针、碎布,还压着个歪歪的布口袋,粗麻布缝的,袋口用红绳系着,是程野十岁那年缝的。
“哥当年总偷拿娘的碎布。”程念捏着布口袋笑,指腹蹭过袋身歪扭的针脚,线还松松垮垮挂着,是他没缝完的。那年他蹲在花坊门槛上,见程母缝装花籽的口袋,偷拿针线学,扎得指尖冒血珠,还嘴硬说“不疼”,最后只缝出个漏底的布兜,被程母笑“装不住风”。
乔晚正帮傅砚给向日葵绑支架——花秆长得太粗,之前的竹架有点晃。听见动静回头看,见程念举着布口袋颠了颠,袋里沙沙响:“里面装着啥?”
程念解红绳时手顿了顿——绳结是程母后来重系的,缠了三圈,怕袋里的东西漏出来。倒出来时,滚出把干花籽,不是向日葵,是香樟籽,黑亮黑亮的,是程母当年收的。籽里还混着块小竹片,刻着个“留”字,是程野的笔迹。
“娘肯定是怕哥瞎扔,替他收着的。”程念把香樟籽倒回袋里,红绳重新系好,“哥以前总说香樟籽埋土里能长苗,蹲老槐树下捡了半袋,被娘骂‘耽误浇花’。”
傅砚绑完支架,蹲下来看笸箩里的顶针——铜顶针磨得发亮,是程母戴了半辈子的。“温软今早说,程野让带个东西回来。”他起身往花坊外走,“在诊所呢,让去拿。”
去诊所的路上,程念攥着布口袋紧了紧。温软正蹲在柜台前包药,见他们来,从抽屉里摸出个布包递过来:“程野自己缝的,说给程念装向日葵籽正好。”
布包是灰布做的,针脚比当年的布口袋齐整多了,袋口还缝了朵歪歪的向日葵,用黄布拼的。程念捏着袋边的线头笑,眼里闪着光:“哥学会缝东西了!”
“他在里面帮着缝旧衣。”温软擦了擦柜台,“队长说他手稳,让带两个新进来的娃学——说比当年磨机床还上心。”
乔晚摸着布包上的向日葵花瓣,黄布有点糙,是旧衣拆的碎布。“比程母当年缝的花籽袋还结实。”她轻声说,程念立刻点头:“等向日葵籽熟了,我就装这里面,给哥留着!”
回花坊时,老陈正举着个旧竹筛过筛子——筛里是新收的玉米,金灿灿的。“小念拿啥呢?”他往布包上瞥了眼,突然笑了,“程野小时候偷拿我家玉米须编小辫,被我追着打,还把玉米须塞你兜里——你记不记?”
程念脸一红,攥着布包往花坊跑:“记着呢!哥还说玉米须能当花肥!”她蹲在向日葵旁,把布包放在花根边,葵花瓣的影子落在袋上,暖得像程母当年晒的花籽。
傅砚帮老陈抬玉米时,老陈突然低声说:“傅总,程野那娃……是真变了。”上周他托人带腌萝卜进去,程野回了张纸条,字虽歪,却写“谢陈叔,腌得正好”——当年他总梗着脖子说“不欠人”,如今肯说软话了。
傅砚“嗯”了声,看程念正往新布包里装向日葵籽——刚摘的嫩籽,还带着湿。程念边装边数:“一颗给哥,一颗给乔小姐,一颗给傅先生……”数到最后,把程母留的香樟籽也塞了进去,“让哥出来时种,种在花坊门口,跟老槐树作伴。”
猫突然跳过来,爪子扒着布包口往里看,被程念轻轻拍开:“不许抢!这是给哥留的!”猫“喵”了声,蜷在布包旁打盹,尾巴扫着程母的旧针线笸箩,顶针在日头下闪了点光。
傍晚给芥菜浇水时,程念把新布包挂在竹架上。风一吹,布包晃了晃,向日葵花瓣的补丁在风里轻摆,像在点头。乔晚看着傅砚帮程念扶着竹架,突然想起程野托温软转的话——“让傅砚哥别总记着旧机床,等我出来,咱一起修新的”。
老街的灯亮起来时,程念蹲在花坊门口数布包里的籽。傅砚和乔晚坐在木凳上看她数,老陈在街尾喊小陈收玉米,温软锁诊所门时哼着小曲——
谁都没说“等多久”,可程野缝的布包挂在竹架上,程母留的香樟籽躺在袋里,老街的风里混着玉米香和葵花香,就知道:
铁窗里的人在学软,老街的人在等暖,那些藏在针脚里的盼,早跟着日头,慢慢往亮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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