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街的雪化得差不多时,程野蹲在花坊门口的空地上,手里攥着程母的旧花锄。锄刃磨得亮,木柄缠着圈旧布条——是他昨晚用程念织围巾剩下的米毛线缠的,缠得不算齐整,却比当年程母用的草绳软和。
“坑挖深点。”程念端着温水过来,把水碗放在坑边的石块上。碗是程母的旧粗瓷碗,沿口磕了个小豁,跟傅父的茶缸凑成了“一对”。“娘当年种香樟苗,总说‘深半尺,根扎得牢’。”
程野“嗯”了声,花锄往下挖时,土块簌簌落。他指腹蹭过锄刃的小缺口——是十二岁那年帮程母挖水仙盆时磕的,当时程母追着打他手心,却在夜里偷偷用砂纸磨了缺口,如今摸上去还能觉出点温软的弧度。
傅砚扛着新扎的竹架过来时,见程野蹲在坑边发呆,竹架往地上一放:“老陈刚在车间喊,说机床的倒角得你去掌眼。”
程野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指尖沾着香樟街的黑土——比里面菜园的土松,带着程母当年埋的碎花生壳的味。“等栽完苗就去。”他弯腰拎起程念带来的香樟苗,苗是温软托人从苗圃捎的,根须裹着湿草绳,像程母当年从老陈家移苗时的样子。
“苏浅姐寄的薰衣草籽。”程念突然从口袋摸出个小纸包,纸包上画着朵歪歪的花,是苏浅的笔迹,“她说等香樟长起来,种在苗边,能驱蚊。”
程野捏着纸包顿了顿——苏浅去南方那年,他还在里面,程念托人带过信,说苏浅开了家苗圃,叫“浅野”。“种吧。”他往坑边挪了挪,给薰衣草籽留了块地,“她懂这些。”
老陈的吆喝声从街尾传过来时,手里举着个铁皮盒:“野小子!你要的旧游标卡尺!我翻箱底找着了!”卡尺是程野十七岁用惯的,游标尺上有道浅痕,是当年磨零件时划的,老陈用布擦得发亮,还在手柄缠了圈蓝布——跟傅父缠螺丝刀的布条一个色。
程野接卡尺时,指腹先触到那道痕,突然笑了:“陈叔还留着。”
胡吉拍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你当我老糊涂?”老陈往香樟坑边瞥了眼,“当年你用这卡尺量倒角,精确到0.1毫米,老傅总说你‘天生吃这碗饭的’。”
乔晚蹲在薰衣草籽旁浇水时,见程野用卡尺量坑的深度——15厘米,不多不少,正是程母花账里记的“香樟苗埋深”。她突然想起程母日记里的话:“野子看着粗,心细着呢,量花坑都用程念的尺子比。”
栽完苗时,日头爬到藤架顶。程野把旧花锄靠在竹架旁,锄刃的光落在香樟苗上,暖乎乎的。程念往苗边撒薰衣草籽,乔晚帮着扶竹架,傅砚把老陈给的卡尺收进程野的工具箱——箱里还躺着程母的围裙布、傅父的茶缸,如今又多了把花锄,挤挤挨挨的,像藏着满箱的暖。
“去车间了。”程野拍了拍手上的土,工装袖口的蓝布标晃了晃——“野”字被风吹得轻摆。走到巷口时,他回头看了眼香樟苗,程念正蹲在苗边系红绳——跟程母当年给新栽的花系“护身符”一个样。
老陈在车间等得急,见他来,往机床边一让:“你看这倒角,总觉得差口气。”程野俯身时,游标卡尺搭在零件上,“咔哒”声轻得很,跟十七岁时的动静分毫不差。
“差0.5度。”他指尖敲了敲机床刻度盘,“往左转半格。”
老陈眯着眼调时,突然笑:“还是你手准。”
程野没说话,目光落在机床旁的旧照片上——十七岁的自己举着扳手,傅父站在旁边递茶缸,阳光落在两人肩上,跟现在的日头一个暖。他突然想起今早栽香樟苗时,程念说的“娘肯定在看呢”,心里软得像化了的雪。
车间的机油香混着香樟街的土味飘过来时,程野攥着卡尺的手稳了稳——
往后的日子,该是花锄翻土的声,机床转的声,程念在花坊数花瓣的声,混在一起,像程母当年哼的不成调的歌。香樟苗会慢慢长,薰衣草会发新芽,那些藏在旧物里的盼,终于能跟着日头,往亮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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