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樟街的春末沾着槐花香时,程野蹲在车间角落磨木柄——是给程母那把旧花锄换的新柄。选的是老陈送的枣木,纹理密,攥着不硌手,他用砂纸磨得慢,指腹蹭过木茬时,想起程母当年总说“花锄柄得磨软乎,才配侍弄花”。
程念端着刚晾好的薄荷茶过来,见他袖口沾着木屑,把茶碗往机床边的木凳上放:“哥磨得比娘当年用的还光。”茶碗沿的豁口对着阳光,亮得像傅父茶缸上的旧痕——这几日她总把程母的粗瓷碗和傅父的茶缸摆在一起,说“凑对才暖”。
“老陈说枣木耐潮。”程野没抬头,砂纸在木柄上蹭出“沙沙”声,“娘那把旧柄裂了缝,雨天攥着准打滑。”他磨出的弧度比旧柄稍弯些,是记着程念手小,怕她攥着费劲——当年程母总把花锄柄磨得偏弯,就是为了让年幼的程念也能扶着浇花。
傅砚拎着个铁盒从老宅过来时,槐花瓣落了他肩头一层。“傅叔当年的铜哨。”他把铁盒往程野手边一放,盒盖弹开时,露出枚黄铜哨子,哨口磨得发亮,是傅父年轻时在车间用的,怕机床声吵,吹哨子喊人干活。“前几天翻傅父的工具箱找着的,哨芯还通。”
程野捏起铜哨时,指腹先触到哨尾的小刻痕——是他十五岁那年刻的“野”字,当年偷拿傅父的哨子在车间吹,被傅父敲了脑袋,却没舍得扔,只把刻痕磨浅了些。“还能响?”他把哨子凑到唇边试了试,“嘀——”的一声脆响,惊得花坊的猫从藤架上跳下来,蹭着他的裤腿晃尾巴。
“老陈刚在车间喊,说新机床的防护罩得做个木托。”傅砚往木柄上瞥了眼,“你这手艺,正好用上。”
程野把磨好的木柄往花锄上一装,严丝合缝。“等种完南瓜就去。”他拎着花锄往老陈的菜畦走——程念昨天翻出程母围裙里的南瓜籽,今早刚泡了温水,说“娘留的籽得泡软了才好发芽”。
老陈正蹲在菜畦边翻土,见程野扛着花锄来,往旁边的空地一指:“早给你留着呢!这块地肥,去年埋了不少腐叶。”他从口袋摸出个小布包,“温软给的草木灰,说拌在土里南瓜长得甜——跟你娘当年用的法子一样。”
程野往土里撒草木灰时,程念蹲在旁边摆南瓜籽,指尖捏着最圆的那颗:“娘当年总把最圆的籽留给哥种,说‘野子手稳,种啥长啥’。”她话音刚落,就见程野用花锄轻轻把土盖在籽上,动作慢得像怕碰疼了籽——比他调机床时还轻。
乔晚从花坊拿来程母的旧花账,翻到“南瓜搭架法”那页:“娘记着得用竹梢搭软架,不然藤会被勒断。”程野接过去看时,账页边角沾着点南瓜叶的碎末,是程母当年夹进去的标本,绿得还像新摘的。
“下午去砍竹梢。”程野把花账折好塞进口袋,花锄往菜畦边一靠,新木柄在槐花香里泛着暖光。“用车间的锯子锯,比手劈得齐。”
回车间时,程野路过傅父的坟前,把那枚铜哨轻轻放在碑前的石台上——哨口朝着香樟街的方向,风一吹,似有若无的哨声飘起来,像傅父当年在车间喊他“野小子,过来看看这倒角”。傅砚站在他身后没作声,见他指尖在碑上蹭了蹭,轻声说“傅叔,机床调得稳了”,喉结动了动,却没掉泪。
傍晚给南瓜浇完水,程野把换好木柄的花锄扛回花坊,靠在香樟苗旁。程念往锄柄上缠了圈红绳——跟她给香樟苗系的“护身符”一个样,红得亮。老陈在车间喊吃饭时,手里举着两个白面馒头:“给你俩留的,就着腌萝卜吃!”
程野咬着馒头蹲在菜畦边看南瓜地,月光落在新木柄上,枣木的纹里像落了星星。程念挨着他蹲下来,铁环坠子蹭着花锄柄响:“哥,等南瓜长出来,咱留最大的给温软姐和乔小姐。”
“嗯。”程野应着,目光掠过香樟苗——新抽的叶芽嫩得发亮,旁边的薰衣草也冒了绿尖,跟程母花谱上画的样。
夜风裹着槐花香飘过来时,程野摸了摸口袋里的花账,纸页软乎乎的。他知道,程母没说完的话、傅父没来得及看的机床、自己没熬完的日子,都在这香樟街的春末里——
旧木柄换了新的,铜哨还能响,南瓜籽在土里憋着劲,那些藏在年轮里的等,早跟着抽芽的香樟,往亮处钻了。等秋末南瓜挂在藤上时,他准会举着这把花锄摘第一个,先往程母和傅父的坟前放——
就像当年程母教的:“日子得往下过,好东西得先给记挂的人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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