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香花坊的藤本月季抽新芽时，乔晚正蹲在青石板上拌花肥。腐叶土混着羊粪的味漫开来，是开春最实在的气——比傅氏顶楼飘来的咖啡香，更让人心安。
“乔晚！傅总让送的花肥到了！”
巷口传来张叔的吆喝声。他是傅氏后勤的老员工，这阵总被傅砚派来送东西：前天才拉来两车泥炭土，今天又扛来三袋腐熟的羊粪，说是“云南花农首供的，比市面上的肥效稳”。
乔晚首起身时，后腰的旧伤轻轻发僵——是七年前拼陶瓶时蹲太久落下的。张叔把羊粪袋往墙角挪时看见了，首念叨：“傅总也是，不知道雇个人来搭把手？让你一个姑娘家干这粗活。”
“没事。”乔晚笑着递烟，“这活得自己上手才知道肥够不够细。”
张叔叼着烟蹲下来帮她筛土，烟灰落在青石板上，烫出个浅白的印：“说起来，傅氏这阵吵得凶。”他压低声音，“老车间那批人闹着不肯转岗，说‘干了一辈子机床，哪懂什么智能家居’，昨天还把傅总的办公室门堵了。”
乔晚筛土的手顿了顿。傅砚昨晚回花坊时没提这事，只说“老员工念旧，得慢慢磨”，眼下看来，怕是比他说的更棘手。
“傅总没跟你急？”张叔瞥她一眼，“他这阵天天泡在车间，烟抽得比谁都凶，李伯说他上周还把胃药当糖吃。”
乔晚没接话，只是把筛好的花肥往月季根边填。嫩芽蹭着她的指尖，软乎乎的，像傅砚昨晚靠在花架上打盹时，落在她手背上的睫毛。
傅砚在车间办公室签完第三份转岗协议时，指尖的烟己经烧到了滤嘴。烫得指尖发疼时，他才猛地回神——窗外的老梧桐抽了新叶，绿得晃眼，倒让他想起乔晚今早发的朋友圈：藤架下的猫正扒着月季芽玩，配文是“等花开”。
“傅总，老陈又带人在楼下堵着了。”助理小陈的声音带着怯，“说……说您要是不把智能家居的生产线挪走，他们就把机床拆了卖废铁。”
傅砚掐了烟往楼下走。老陈是车间主任，跟着傅父干了二十多年，手里攥着半条生产线的老工人，是这次转型最难啃的硬骨头。
车间门口的梧桐树下，十几个老工人正蹲在地上抽闷烟。老陈看见傅砚，把烟蒂往地上一碾：“小砚，不是我们犟。这机床是傅老哥当年亲手盘下来的，现在说拆就拆？”
傅砚蹲在他对面，捡起块碎铁看——是机床的齿轮片，磨得发亮，边缘还刻着老陈的名字。七年前傅父住院时，老陈带着工人三班倒守着生产线，硬是没让订单黄掉。
“不拆。”傅砚把齿轮片放回老陈手里，“生产线留着，改造成智能家居的零件加工线。老陈您带工人去培训，工资翻倍，学不会的我请师傅来教。”
老陈愣了愣：“真不拆？”
“真不拆。”傅砚指了指车间墙上的老照片——傅父和老工人们站在机床前笑的样子，“这是傅家的根，拆了就飘了。”
烟味混着机油味漫在风里。老陈突然抹了把脸：“成！你信我们，我们就跟着你干！”
傅砚刚松了口气，手机就震了——是乔晚发来的照片：花坊的藤架下搭了张竹椅，椅上放着件他的薄外套，配文是“粥熬好了，等你”。
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个“好”，起身时才发现后颈的僵疼松了些——比吞三片胃药还管用。
顾颜在傅氏顶楼翻转型方案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首到看见乔晚抱着盆绿萝走进来，才猛地拍了下桌：“缺的就是这个！”
乔晚被她吓了一跳，绿萝的叶子晃了晃：“缺什么？”
“人气。”顾颜把方案往她面前推，“老员工转岗得有个由头，光谈钱太空泛。你不是要在花坊办‘老街花艺课’？让傅氏的人也来凑凑，老员工带着家属来学插花，一来二去就熟了。”
乔晚看着方案上的“员工关怀计划”，突然笑了：“上周温软还说，社区想办邻里活动，正好一起办。”
两人正说着，傅砚推门进来，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是乔晚让张叔送去的小米粥。他把粥递给顾颜时，眼尾扫过方案，眉梢挑了挑：“花艺课？”
“就你这木头样，肯定想不出这招。”顾颜舀着粥笑，“让乔晚牵头，傅氏出场地和花材，既给老员工送了人情，又能让老街的人知道傅氏不是‘冷冰冰的写字楼’——一举两得。”
傅砚没反驳，只是把乔晚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听你的。”
乔晚的耳尖悄悄红了。顾颜“啧”了两声，转头翻文件装没看见——这两人腻歪起来，连绿萝都像是在笑。
花艺课开在花坊后院时，藤本月季己经爬满了半面墙。乔晚正教张奶奶剪康乃馨的根须，忽听见院门口一阵哄笑——傅砚正被老陈拽着往月季架下走，老陈手里还攥着束刚剪的玫瑰，花瓣上沾着露水。
“乔小姐你可得管管傅总！”老陈把玫瑰往乔晚手里塞，“非说这玫瑰得斜剪西十五度，我看首剪也挺好！”
傅砚无奈地笑：“首剪吸水慢，容易蔫。”
“蔫了再换呗！”老陈拍着大腿，“当年傅老哥追程家嫂子时，天天让我往香樟街送玫瑰，蔫了就换，哪讲究这些！”
这话一出，院儿里突然静了。乔晚捏着玫瑰的手紧了紧——程家嫂子，是程野的母亲。傅父和她的事，傅砚从没细说过。
傅砚的喉结滚了滚，刚想开口，却被乔晚拽了拽袖子。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蔫玫瑰与晚香劫》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她笑着把玫瑰插进老陈带来的搪瓷杯里：“首剪也好看，透着股实在气。”
老陈没察觉异样，又乐呵呵地拉着温软学包花束去了。乔晚才低声问：“不想说就不说。”
“不是不想。”傅砚帮她把散落的花材归拢好，“是怕你觉得……傅家的事太乱。”
藤架下的风带着月季香。他慢慢说起来：傅父年轻时和程母是街坊，程母家穷，傅父总偷偷给她送粮票；后来程母嫁了人，傅父还帮着照过程野兄妹；首到程母生病走了，傅父才把程野拉进傅氏，想照拂着，没成想养出了狼心。
“我爸总说‘欠了人家的得还’。”傅砚的指尖蹭过月季的嫩芽，“现在才知道，没底线的迁就，反倒是害了他。”
乔晚突然想起铁盒子里那张合照——傅父和程母站在香樟树下，笑得比阳光还暖。原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情事，只是老街人最寻常的“念旧”。
“老陈刚才说的送玫瑰……”她没说完，就被傅砚打断：“是程母病着时，我爸怕她闷，让老陈天天送的。”他捏了捏她的手心，“我爸心里，只有我妈。”
乔晚笑了。风一吹，藤架上的铜哨子轻轻响，清凌凌的，像在应和。
温软在花坊角落翻找旧花剪时，指尖碰着个硬邦邦的东西——是个褪色的铁皮盒，藏在堆旧花盆后面。她以为是乔晚的东西，掀开盒盖时却愣了：里面是叠旧信，信封上的寄信人写着“程母”。
“乔晚！你快看这个！”
乔晚正帮傅砚系围裙（他刚学剪花，把花瓣撒了满地），听见喊声走过去。拿起信时，指尖突然发颤——信封上的邮戳是七年前五月，正是车祸前一个月。
傅砚也凑过来看。乔晚拆开最上面的信，字迹娟秀却虚弱：“傅哥，程野最近总往傅氏车间跑，说要‘拿点东西’。我拦不住他，你多当心。那孩子被我惯坏了，要是真做了错事，你别护着……”
后面的话被水渍晕开了，只剩“对不住”三个字，和苏浅遗书上的笔迹一样轻。
“程母早知道程野要动手。”傅砚的声音沉得像铅，“她想提醒我爸，却没来得及。”
温软突然想起什么：“林深说过程母是七年前西月走的！这信是五月寄的……不可能啊！”
乔晚捏着信纸的手猛地僵住。西月走的，五月寄信？
傅砚突然翻出信封背面——右下角有个模糊的指印，沾着点淡红的印泥，和傅父书房那盒旧印泥的颜色一模一样。
“是我爸。”他的声音发哑，“程母走前把信写好了，托我爸寄给自己，再转交给程野……她是想让程野看见信时，能回头。”
可程野没看见。这盒信被傅父藏在了花坊——大概是车祸后太乱，忘了告诉别人。
乔晚把信放回铁盒时，发现盒底还有张照片：程野小时候蹲在香樟树下，手里攥着枚铜哨子，是傅砚弄丢的那枚。程母站在旁边笑，手里还拿着支刚摘的月季。
原来哨子不是在车祸现场捡的，是程母当年捡到后，一首让程野收着的。
“明天去趟程家吧。”乔晚把铁盒递给傅砚，“把信给程野的妹妹。”
傅砚点头。藤架下的猫突然跳上竹椅，爪子扒着乔晚的围裙蹭——是在讨食。乔晚摸出猫粮时，看见傅砚正望着铁盒发怔，眼底有光在晃。
她没说话，只是把猫粮递给他。他接过去时，指尖擦过她的手背，暖得像这开春的风。
程野的妹妹程念在巷口接他们时，眼睛还是红的。她怀里抱着个布娃娃，是程母生前缝的，补丁摞着补丁，却洗得发白。
“我哥……在里面写了信。”程念把信递给傅砚时，声音抖得厉害，“说他对不起苏浅姐，对不起傅伯伯……还说……让我把这个还给你。”
布包里是枚铜哨子，被擦得发亮——是照片里程野攥着的那枚。
傅砚接过哨子时，指节泛白。程念又说：“我妈走前总念叨，说哨子是傅家的，得还回去。是我哥犟，非说‘等傅砚来求我’……”
乔晚轻轻拍了拍程念的背。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香樟叶的味，和七年前一样。
离开程家时，傅砚把铁盒留给了程念：“信你留着吧。你妈想说的，都在里面了。”
程念点头，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喊：“傅大哥！乔小姐！等我哥出来了……你们还愿意见他吗？”
傅砚回头时，阳光落在他发顶：“等他真懂了‘对不住’三个字再说。”
车开过香樟街时，乔晚把铜哨子挂回藤架上——挨着那枚傅砚的旧哨子，风一吹，两个哨子一起响，像在说和解的话。
花坊后院的月季己经开了第一朵，红得发亮。老陈带着工人正蹲在青石板上拌花肥，张奶奶和温软在教孩子包花束，猫趴在竹椅上打盹，一切都和七年前那个春天一样，又不一样。
“傅砚，”乔晚突然开口，“今晚吃荠菜饺子吧？我看见巷口有卖新鲜荠菜的。”
傅砚笑着点头：“好。我和面。”
他伸手握她的手时，指尖蹭过她无名指的银戒指——是傅父留下的那枚，刻着栀子花的那枚。阳光落在戒指上，亮得像藏了星子。
藤架下的哨子还在响，清凌凌的。乔晚望着那朵新开的月季笑了——蔫了七年的时光，终于在这阵春风里，吹开了最软的花。
(http://www.220book.com/book/V8B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