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后漫着血腥气,浓得像刚宰过猪的屠场,混着点朱砂的腥甜,闻得人舌根发麻。
脚下是层暗红的血痂,踩上去时“粘嗒嗒”的,血痂里嵌着些断裂的幡旗残片,布面上绣的“镜”字被血泡得发胀,笔画间露出细碎的白骨,像谁的指骨卡在里面。两侧的幡杆都斜插着,杆顶的幡旗破烂不堪,风过时猎猎作响,幡影在血地上晃,像无数只染血的手在招摇,要把人往深处拖。
“这幡……在数人头。”寄雪的霜纹在腕间凝成冰甲,指尖刚触到最近的幡杆,幡旗突然“哗”地展开,血字拼成个“弃”字,正盖在她脚边的血痂上——是当年雪域刻在她襁褓上的字,此刻竟在血里慢慢渗开,像要钻进她的骨头里。
楚玄风的目光落在幡阵尽头的祭台上。台上竖着根黑檀幡杆,杆顶的血幡绣着朵巨大的朱砂梅,梅蕊处缝着半块碎镜,镜面蒙着层血膜,与他掌中的镜钥隐隐相契。祭台下的血痂里埋着串佛珠,颗颗都刻着“镜卫”二字,其中一颗裂了缝,缝里露出点青布碎屑,像青衫客常穿的那件。
“先生,这血里有稻香。”
禾菱举着锄头往血痂上一磕,“当啷”一声,血痂裂开道缝,里面滚出粒的稻子,壳上沾着的血珠落地,竟长出片小小的稻苗。竹筐里的农具突然发烫,映出个穿粗布衫的农妇,正举着扁担往幡杆上打,扁担上的血滴在稻苗上,苗尖瞬间窜高半尺——是她娘,当年为了护被污蔑为“妖女”的她,被村民用幡杆活活打死在打谷场上,死前还攥着把新收的稻子。
“她不是在打幡。”楚玄风的声音穿过幡旗的猎猎声,掌中的镜钥突然亮起,照见血痂下的秘密:那些幡杆底下都埋着小小的陶罐,罐里装着村民的罪证,“她是在给你留记号,怕你忘了回家的路,也怕你忘了谁才是真正害你的人。”农妇的影子突然转身,把攥着的稻子往禾菱手里塞,稻壳裂开,露出里面的字条:“囡囡,稻子熟了就回家”,字迹被血浸得发晕,却看得字字清晰。
疏萤发间的萤火虫花突然暗得只剩点微光,磷粉落在血痂上,竟融出个小小的坑。她面前的幡旗后飘出团黑雾,雾里浮着个举幡的黑袍人,正用幡尖挑着只半死的幽萤蝶,蝶翅上的磷粉被血沾住,像在流泪——是当年用她的蝶献祭的族老,幡旗上的血字,正是用无数灵媒的血写就的。
“蝶蝶说,这幡是用灵媒的骨头做的。”疏萤的声音发颤,却把萤火虫花往前送了送,幽蓝的光刺破黑雾,黑袍人的影子像被烧到似的缩了缩,“青衫客当年就是用萤火虫花的粉,烧了这面血幡,才保住最后几个灵媒的。”她发间的花突然爆亮,黑雾里传出幡旗燃烧的噼啪声,血字在蓝光中渐渐褪成白色,露出底下绣着的小小的蝶。
照眠的星图剑突然出鞘,剑脊的星纹劈开迎面扑来的幡影。右侧的幡杆后转出个穿祭服的人影,手里举着面星幡,幡上的星图被血涂改得面目全非,把“夜瞳”的位置标成了“魔眼”——是当年主持献祭的族老,被照眠撞见他偷偷给魔族送星图,竟反咬一口说她是“魔族奸细”。
“改得了星图,改不了天命。”照眠的剑锋扫过星幡,幡布瞬间碎成纸蝶,“你以为把我的名字划掉,就能瞒住你通魔的罪证?”纸蝶在空中散开,露出里面的星砂,砂粒落地拼成个完整的星图,“青衫客早就留了后手,你偷偷改的每一笔,都刻在这星砂里。”祭服人影突然发出尖叫,在星光照耀下化作飞灰,星幡的残片上,竟显出青衫客的批注:“夜瞳映星,亦映人心”。
汀兰攥着鱼鳞的手在发抖,指尖的冷汗滴在血痂上,晕开个小小的水圈。她面前的血幡突然垂下,幡影落在水里,映出个蓝布裙少女,正被无数只血手往幡杆里拖,红头绳缠在幡尖上,像条拼命挣扎的血蛇——是三年前的自己,被水怪拖进河底时,也见过这样的手,只是那时救她的,是举着剑的楚玄风。
“你看水圈里的影子。”楚玄风的声音带着暖意,镜钥的光芒照进水圈,里面浮出片发光的鱼鳞,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镜中阶:七十又七重》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当年救你的不只是我,还有这河神,他怕你忘了自己的根,才把鱼鳞留到现在。”少女的影子突然抓住鱼鳞,血手遇水即化,水圈里涌出的清泉里,浮出无数片鱼鳞,都往她手边聚来,像在说“别怕”。
砚秋蹲在祭台前,指尖抚过黑檀幡杆。盲眼少女的指尖沾着血,残砚在她怀里烫得惊人:“这幡杆里有心跳。”她摸到梅蕊处的碎镜,突然停住,“青衫客的血在里面,他说……这血幡是用镜卫的血做的,每道血字都是个名字,他怕后人忘了谁才是真正守护三界的人。”
血幡突然“哗啦”一声展开,梅蕊处的碎镜滚落,与楚玄风掌中的镜钥一碰,“咔”地合缝,镜面瞬间清亮,映出无数个举幡的身影:镜卫们举着“镜”字幡在战场上厮杀,青衫客用血染红梅,楚玄风在幡下给弟子们讲学,墨尘偷偷往幡杆上刻“师兄”二字,禾菱的娘用幡布给她包稻子,照眠的娘用星幡给她挡风雨,疏萤的母蝶停在幡角……所有画面都浸着血与暖,像幅染血的锦绣。
“师兄,这锦绣刺不刺眼?”
墨尘的声音从镜中涌出来,裹着血腥的甜腻。镜面上突然裂开细纹,映出的画面都染成血色:镜卫们被自己人背后捅刀,青衫客的血染红了整面幡,楚玄风举着剑对着镜卫的尸体,墨尘站在魔族阵营里,手里举着的,正是那面“镜”字幡……“这第十西重叫‘血誓阶’,藏着你最不敢认的罪——当年若不是你轻信叛徒,镜卫怎么会全军覆没?若不是你把我赶走,我怎么会举着这面幡,站在你的对立面?”
镜钥突然发烫,楚玄风猛地闭上眼,却拦不住记忆翻涌:那年血战后,他在尸堆里找到那面被染血的“镜”字幡,幡杆上刻着墨尘的小字:“师兄,等我回来”,而他却把这幡当成了墨尘通魔的证据,在悲愤中烧了半面。
“不是这样的。”砚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残砚与镜钥同时亮起,朱砂梅纹缠成一团,“这砚台说,你烧幡是为了不让叛徒拿到镜卫的血誓,你把剩下的半面藏在书院的地窖里,每晚都对着它发呆,说‘尘儿,师兄信你’。”
镜面“嗡”的一声,裂开的细纹开始愈合。镜中的血色画面渐渐褪去,露出地窖里的真相:半面残幡被仔细地缝补好,旁边放着件洗干净的黑衣,正是墨尘当年常穿的那件,衣兜里还藏着半块麦饼,饼上的霉斑都生得整整齐齐,像被人天天拿出来看。
光门在祭台后亮起,门后飘着极淡的雪香,混着点梅的冷冽,像雪域的冰崖。楚玄风接住悬浮的镜钥,镜面己彻底平滑,只是镜心深处,映着个穿白衫的身影,正对着半面残幡弯腰,指尖抚过上面的血迹,像在触摸某个滚烫的灵魂——是这些年的自己,总在深夜里来地窖,对着残幡说“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补好它”。
“走了。”他率先迈步,血痂在脚下化作红泥,那些幡旗残片上开出小小的花,跟着他们的脚步往光门里涌,像一场染血的救赎。
七人踏入光门的刹那,所有幡杆突然齐齐立首,破烂的幡旗都舒展开来,血字在风中渐渐褪成金色,拼成“镜卫不死”西个大字,字里的白骨化作点点星光,往光门的方向飘去。祭台上的黑檀幡杆突然开出朵朱砂梅,花瓣上的纹路,与砚秋残砚上的那朵,彻底长成了一个模样。
而在镜阶最高处,墨尘正举着半面残幡站在血地里,幡上的“镜”字被血浸得发亮。他左眉骨下的痣突然发烫,像被谁的指尖轻轻按过。水镜里映出楚玄风对着残幡发呆的身影,指尖的动作,竟与自己此刻抚过血字的姿态一模一样。
“师兄,你说……这幡补好的时候,我们还能像从前那样,一起举着它吗?”他把脸贴在残幡上,声音被风吹得发散,幡布上的血字突然亮了亮,像在回应。墨池里的墨水突然泛起涟漪,映出两个举幡的少年,白衫的那个把幡杆往黑衣的那边送了送,说“一起举才稳”,黑衣的那个笑着点头,指尖在“镜”字旁边,悄悄刻了个小小的“尘”。
光门缓缓合上,将他的声音关在门外。第十西重阶的血腥气渐渐散尽,祭台旁的红泥里,突然长出棵小小的梅树,树桠上缠着半面残幡,风过时,幡旗的猎猎声里,竟混着两个少年的笑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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