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后漫着雪的寒气,冷得像雪域冰崖的风刮过骨缝,混着点铁器的腥气,吸进肺里竟带着铁锈的涩味。
脚下是层厚厚的积雪,踩上去时“咯吱”作响,雪地里嵌着些断裂的兵器,剑脊上的霜花冻得发硬,细看能认出“镜卫”的刻痕,有的断刃上还缠着半段红绸,绸子上绣的朱砂梅被血浸成紫黑,像在雪地里开败的花。两侧的冰岩上冻着无数人影,有的举着剑,有的握着盾,姿态都停在厮杀的瞬间,冰层里渗出的血珠冻成了玛瑙,顺着岩缝往下滴,在雪地上砸出小小的坑。
“这冰……在喊疼。”寄雪的霜纹在腕间凝成利刃,指尖刚触到最近的冰岩,冰层突然裂开道缝,里面冻着个雪域战士的影子,正用冰矛刺穿自己的胸口,矛尖的霜花与她掌中的雪绒花一模一样——是她从未谋面的兄长,当年为了不让魔族得到雪神印,亲手了结了被附身的自己,血溅在冰岩上,冻成了朵永不凋谢的雪绒花。
楚玄风的目光落在冰崖尽头的祭坛上。祭坛中央竖着块玄冰碑,碑上嵌着半截冰刃,刃口缠着圈墨色的布,布上的血迹与他掌中的平安绳纹路隐隐相契。碑下的雪地里露出半只靴子,靴筒上的冰碴里裹着点梅香,像墨尘当年在雪域穿的那双。祭坛周围的雪堆里埋着些细小的箭镞,箭头都指向碑顶,像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什么。
“先生,这雪底下有火。”
禾菱用锄头往雪地里一刨,“噗”的一声,雪下竟滚出个烧红的火折子,火苗舔着积雪,竟融出片干燥的土地。竹筐里的稻穗突然发亮,映出个穿黑衣的少年,正蹲在这处雪地里烤麦饼,饼屑落在火里,发出“噼啪”的响——是少年时的墨尘,当年随楚玄风来雪域执行任务,夜里总偷偷在这里生火,说“雪再大,有火就暖”。
“他不是在烤饼。”楚玄风的声音混着雪粒,平安绳烫得惊人,“他是怕你冻着,每次都把烤热的饼藏在雪堆里,上面插根稻穗当记号。你看这土地里的焦痕,都是他故意烧出来的,像在说‘别怕,这里有我’。”少年的影子突然转身,把烤得焦黄的饼往禾菱手里塞,饼渣落在她的竹筐里,稻穗瞬间抽出新绿,苗尖顶着颗带火的谷粒。
疏萤发间的萤火虫花突然飞向冰崖,磷光落在块冻着幽萤蝶的冰岩上,冰层“咔嚓”裂开,老蝶振翅飞出,翅尾的缺角沾着点墨色——是当年被魔族冻在这里的母蝶,原来墨尘一首用魔气维持着冰层,既不让它彻底冻死,也不让魔族发现,就等她来。
“母蝶说,它听见了你的脚步声。”疏萤的眼泪落在雪地里,母蝶突然与她发间的花融成一团,光里浮出段记忆:墨尘举着冰刃劈开魔族的陷阱,把受伤的母蝶藏进冰岩,说“等小萤来了,告诉她我不是叛徒”。那时的雪落在他的发上,像撒了把碎镜。
照眠的星图剑突然出鞘,剑光劈开迎面扑来的冰影。左侧的冰岩后转出个穿铠甲的影子,正举着冰盾往她身上撞,盾面上的星纹被血涂得模糊,却仍能认出是镜卫的标志——是当年被魔族附身的镜卫统领,墨尘曾说“他是个好人,只是被魔迷了心”。
“你不是真的统领。”照眠剑锋微沉,星光照见影子眼底的魔纹,“你是墨尘用冰做的幻像,故意让我恨镜卫,好让我永远记不起自己的使命。”影子发出怒吼,化作滩冰水渗入地下,冰岩上的冰层褪去,露出青衫客的刻字:“照眠的剑,当护镜卫,不当斩旧部”,字迹旁画着个小小的星阵,正与她剑脊的纹路重合。
汀兰的红头绳突然缠上玄冰碑,碑顶的冰刃“嗡”地一声轻颤,刃口的血迹里浮出个蓝布裙少女,正趴在碑上写字,指尖的血在冰上晕成个歪歪扭扭的“风”字。少女身后站着个黑衣少年,正用冰刃替她挡住落雪,耳尖冻得通红——是五年前的他们,那时墨尘总说“汀兰的血比朱砂还艳”,却每天都偷偷在她写血字的地方刻朵小鱼,怕她疼。
“水里的鱼说,他怕你知道了会哭。”汀兰弯腰触摸冰刃,刃口的血迹里浮出少年的声音:“等杀了魔主,就带你来这里看真的雪绒花”。可还没等到那天,他就被楚玄风误会,关进了书院的禁闭室。
砚秋蹲在玄冰碑旁,指尖抚过冰刃上的墨布。盲眼少女的指尖沾着血,残砚在她怀里烫得惊人:“这布上有阿爹的味道。”她摸到布角的梅纹,突然停住,“青衫客当年就是用这把冰刃,劈开了魔主的封印,才保住半块镜心的。他说……墨尘的血能让冰刃认主,因为他们的血里都流着镜卫的魂。”
冰刃突然“哐当”一声从碑上坠落,墨布散开,露出里面的半块镜心碎片,与楚玄风掌中的镜钥一碰,“咔”地合缝,镜面瞬间清亮,映出无数个雪域的战场:镜卫们举着剑在雪地里厮杀,青衫客用冰刃劈开魔阵,楚玄风背着受伤的墨尘往回撤,墨尘举着盾替他挡箭,禾菱的爹用锄头砸向魔族,照眠的娘用星砂指引方向,疏萤的母蝶带着镜心碎片突围,汀兰的娘把红头绳系在箭上传递信号,寄雪的兄长用身体堵住冰缝……
“师兄,你终于肯信我了。”
墨尘的声音从风雪里涌出来,带着点嘶哑的笑意。镜钥的光芒中,浮出个穿黑衣的青年,正举着这把冰刃跪在雪地里,刃口划破掌心,血滴在玄冰碑上,说“以我之血,祭镜卫亡魂”。那时的冰碴粘在他的眉骨,像颗未掉的泪。
“我早该信你。”楚玄风的声音带着哽咽,平安绳突然化作道墨色的光,缠在合缝的镜钥外,“是我被仇恨蒙了眼。”
镜钥突然“嗡”地一声,光芒裹着七人腾空而起,每个人的肩头都落了片带血的雪花,雪花融化后,竟在衣上烙出个小小的“镜”字。祭坛周围的冰岩突然炸裂,冻着的人影化作无数光粒,往镜钥里涌,像无数个未完成的魂终于找到了归宿。
光门在冰崖尽头亮起,门后飘着书院的桂香,混着梅林的梅影,像所有等待的人都在招手。七人相视而笑,踩着融化的雪水往光门走去,楚玄风掌中的镜钥突然发烫,镜面映出个模糊的身影,站在光门后,手里举着半块染血的麦饼,像在说“我等你们很久了”。
“他来了。”砚秋的盲眼突然闪过片光亮,残砚的朱砂梅与镜钥的光芒缠成一团,“阿爹说,真正的镜卫,从不怕雪大,因为心里有火。”
七人踏入光门的刹那,所有冰岩突然同时崩裂,飞溅的冰碴在空中凝成把完整的冰刃,刃口刻着七个名字,每个名字旁都跟着朵花:禾菱的稻,照眠的星,疏萤的蝶,汀兰的鱼,寄雪的雪绒,砚秋的梅,楚玄风的桂。刃尖指向光门的方向,像在为他们引路。
而在玄冰碑下的雪地里,那半只靴子突然动了动,靴筒里滚出颗小小的梅核,核上的“尘”字在雪光中发亮,像个藏不住的约定。远处传来冰刃归鞘的轻响,“咔哒”一声,像有人在说“我来了”。
光门缓缓合上,将雪域的寒风关在门外。第十九重阶的雪渐渐化尽,玄冰碑的裂痕里长出株小小的墨梅,花瓣上的雪水往下滴,在地上拼出个“等”字,墨迹新鲜得像刚写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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