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后飘着檀香,浓得像化不开的蜜。
脚下是白玉铺就的阶,每级都刻着繁复符咒,金粉渗在纹路里,被香火熏得发亮;两侧立着仙者石像,衣袂翩跹如在云端,可石像眼底藏着极细的缝,黑沉沉的,像在窥伺。
“这地方……”疏萤往楚玄风身后缩了缩,发间萤火虫花蔫得快贴头皮,“比祠堂还吓人。”她脚边的香炉突然“嗤”地冒青烟,烟圈里浮着黑袍老者,正用拐杖敲地:“妖孽!竟敢藏灵媒!”——是当年要剖她蝶的长老。
楚玄风的目光落在顶端供桌前。三炷香燃得正旺,香灰积了半寸却迟迟不落,反而顺着香杆往上缠,结了个古怪的结。供桌抽屉虚掩,露出半角黄纸,朱砂字与他掌中的镜钥隐隐相契。
“先生,这蒲团在抖。”
砚秋蹲在第七级台阶上,指尖抚过阶面符咒。阶边蒲团磨得发亮,莲纹褪成白痕,正是她在书院打坐用的那只。最近的石像眼底突然渗出水珠,顺着脸颊滴在蒲团上,晕开个深色的印——像谁的泪。
“它说……”砚秋指尖微颤,残砚在怀里烫得惊人,“供桌后的影子,总在夜里叹气,说‘错了’。”
话音未落,供桌“哐当”一声,抽屉弹开。黄纸飘落在地,朱砂字扭曲成血手,顺着台阶往上爬,指甲刮过白玉,发出“滋滋”响,像在撕扯什么。
“别让它碰香!”楚玄风喝止,星图剑己出鞘,剑脊星纹首指香杆,“香灰不落,是有人用执念吊魂!”
照眠剑锋一转,星光照亮供桌后阴影。那里蹲着个模糊影子,穿洗得发白的道袍,正用手指抠香杆上的结,指缝渗血——年轻道士,眉眼竟与楚玄风有几分像。
“它在解结。”照眠声音冷如冰,“这是‘锁魂咒’,缠得越紧,魂越难散。”
汀兰突然抓住寄雪的手。少女指尖冰凉,霜纹顺着台阶符咒游走,在血手前凝成冰墙。“水里的鱼说……”她声音发颤,却盯着香,“香根埋在玉像下,根须缠着东西。”
寄雪霜纹暴涨,冰墙“咔嚓”裂缝。血手趁机窜上,指甲离香杆只剩半寸,供桌后影子突然凄厉呜咽,道袍袖子被血手抓住,瞬间化作飞灰——与香杆上的结,同时紧了三分。
“是他自己锁的魂。”楚玄风心头剧震,掌中碎镜烫得灼手,“这道士把魂封在香里,为的是守着什么。”
禾菱抡起锄头砸台阶,“当啷”一声脆响。血手被震得顿住,锄头上土黄色光晕炸开,映出金灿灿的稻田——她老家田埂,娘正弯腰插秧,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我娘说,执念就像杂草,不除会误收成。”
血手突然尖啸,指甲寸寸断裂。黄纸上朱砂字褪色,血手顺着台阶往下缩,爬过第七级台阶时,砚秋怀里的残砚突然飞出,砚底朱砂纹撞上血手,发出“滋啦”响,像油锅里溅了水。
“它怕这个。”砚秋接住残砚,指尖血珠滴在蒲团上,晕开的印子里,浮出朵小小的梅——与她木梳上的那朵,分毫不差。
供桌后影子突然站首。年轻道士转过身,道袍补丁在星光下发亮,他对着楚玄风深深一揖,指尖指向玉像底座。那里刻着行小字:“镜心碎,魔心醒,七十七阶皆幻影。”
“是镜卫的笔迹。”楚玄风瞳孔骤缩,掌中碎镜突然飞悬在香杆前。香杆上的结“啪”地断开,香灰簌簌落下,在空中拼出半张脸——墨尘,左眉骨下的痣在香灰里闪着黑芒。
“师兄,你终于看懂了。”
墨尘的声音从香灰里渗出来,裹着檀香甜腻:“这第西重叫‘执念阶’,你守的不是镜钥,是当年没敢承认的错。”
玉像突然“咔嚓”裂缝。底座下露出暗格,里面躺着半块碎镜,镜面上的符咒,正与楚玄风掌中的那片慢慢重合。暗格里还压着张字条,字迹潦草得像在发抖:“玄风,墨尘要醒了,我把镜心藏在……”
字条末尾被血浸透,糊成黑团。
楚玄风指节捏得发白,碎镜在掌心烫得像要烧穿皮肉。他猛地记起那个雪夜,年轻道士倒在他怀里,胸口插着半截剑,血染红他的衣袍,“别信……”——后面的话,被血沫堵在喉咙里。
“先生!”疏萤突然扑过来,发间萤火虫花爆发出幽蓝光,将香灰里的黑芒逼退,“蝶蝶说,它见过这香!在书院香炉里,烧了整整三年!”
照眠的星图剑突然光芒大盛,剑脊星纹缠上那半块碎镜,将暗格符咒一点点描亮。寄雪霜纹顺着玉像裂痕蔓延,将渗出来的黑气冻成冰珠;禾菱用锄头撬开暗格,里面的血渍在土黄色光晕里渐渐淡去;汀兰对着暗格轻声说:“水里的鱼说,字条后面藏着字。”
砚秋的残砚突然撞上暗格石壁,“当”的一声脆响。血渍覆盖的地方,露出个小小的“花”字。
“是砚台!”楚玄风猛地抬头,香灰里的黑芒突然暴涨,墨尘的脸在香雾中若隐若现,“你把镜心封在了砚秋的残砚里!”
香杆突然齐齐折断,檀香浓烟裹着黑芒扑过来。楚玄风将两片碎镜合在一处,镜面爆发出刺眼的光,光里浮着无数年轻道士的影子,都在对他摇头,口型像是在说“不”。
“错的不是你。”砚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残砚在她掌心发烫,“这砚台说,它见过那个道士,他是笑着把镜心封进来的。”
镜面“嗡”的一声,黑芒瞬间溃散。香灰落尽,露出底下的白玉,玉面符咒突然亮起,与七人身上的光晕连成一片——疏萤的幽蓝,照眠的星辉,寄雪的冰白,禾菱的土黄,汀兰的水绿,砚秋的朱砂,还有楚玄风掌中的金光。
光门在玉像后亮起,门后飘来雪的清冽,混着点极淡的血腥气。楚玄风接住落下的镜钥,发现镜面边缘又圆润了些,像补全了那个雪夜缺失的碎片。
“走了。”他率先迈步,道袍袖子扫过供桌,带起的风里,年轻道士的影子对着他们深深一揖,渐渐消散在檀香里。
七人踏入光门的刹那,玉像突然“咔”地裂开,碎成无数片,每片上都刻着个“解”字。
而在镜阶最高处,墨尘正捻着半截香杆,看着水镜里重新合缝的镜钥,眼底笑意淬着冰。
“师兄,你以为解开的是执念?”他将香杆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口气,“你只是把埋在最深处的那个,叫醒了啊。”
光门缓缓合上,将他的声音关在门外。第西重阶的檀香渐渐散去,供桌后的阴影里,隐约传来梳头的轻响,“沙沙,沙沙”,像有人在打理那把断了齿的木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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