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后漫着酒香，烈得像烧起来的刀子，呛得人喉咙发紧。
脚下是层厚厚的酒坛碎片，瓷片边缘沾着暗红的渍，踩上去时会发出“咯吱”的响，像嚼着陈年的骨渣。两侧的酒架歪歪扭扭，架上的酒坛都敞着口，坛口飘出淡红色的雾，雾里裹着些模糊的人影，细看竟是些醉倒的修士，手里还攥着空酒壶，壶身上刻着的“碎镜”二字己被酒泡得发涨。
“这酒……喝了会疯。”禾菱踢开脚边的空坛，坛底露出半张人脸，脸皮泡得发白，嘴角却咧着笑，像在做什么美梦。她竹筐里的锄头突然发烫，锄刃映出个农妇的影子，正举着扁担追打她：“喝不得！喝了就忘了庄稼地！”
楚玄风的目光落在酒架尽头的柜台前。柜台后摆着个黑陶酒壶，壶嘴缺了个角，壶身上的裂纹里嵌着些金粉，与他掌中的镜钥纹路隐隐相合。壶下的地面湿淋淋的，积着的酒液里浮着半块碎镜，正随着涟漪轻轻晃动。
“先生，酒雾里有声音。”
疏萤按住发间的萤火虫花，荧光被红雾压得只剩点微光。她面前的酒坛突然炸开，红雾凝成个黑袍老者，手里举着个空药碗，碗沿沾着点蝶翅磷粉：“喝了它！喝了就不痛了！”——是当年骗她喝“镇蝶汤”的长老。
“蝶蝶说，这酒里有魔气。”疏萤往后退了半步，荧光突然亮了亮，红雾里的老者影子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它说……当年救它的青衫客，就是喝了这种酒，才忘了自己是谁。”
照眠突然拔剑，星图剑的光芒劈开红雾，照亮柜台后的阴影。阴影里蹲着个穿夜行衣的人，手里正往酒坛里倒黑色的药粉，侧脸的轮廓在酒光里忽明忽暗，竟与影阁的杀手有几分像。“是影阁的人。”她剑锋微沉，“他们在酒里掺了‘忘忧散’，喝了就会被他们操控。”
那人影突然转身，手里的药粉撒向空中，红雾瞬间变得浓稠。照眠的星图剑“嗡”地一声，剑脊星纹亮起，将药粉凝成的毒针挡在半空：“以为我会怕？”她冷笑一声，“我见过的魑魅魍魉，比你喝过的酒还多。”
汀兰攥着鱼鳞的手在发抖。她脚边的酒液突然涌起浪头，浪里浮出个蓝布裙少女，正抱着酒坛往嘴里灌，红头绳掉进酒里，染得整坛酒都成了红色。少女笑着笑着突然哭了，酒坛从手里滑落，碎成的瓷片竟与水怪的鳞甲一模一样。
“她在怕记起来。”楚玄风弯腰，指尖划过酒液。浪头突然平息，少女的影子底下露出块青石板，板上刻着行小字：“水怪怕烈酒，当年救你的人，是用酒坛砸退它的。”
汀兰猛地抬头，酒液里的少女突然举起酒坛，狠狠砸向水底的水怪影子。作者“冒火的东方”推荐阅读《镜中阶：七十又七重》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瓷片纷飞中，少女的影子渐渐散去，酒液里浮出片晶莹的鱼鳞，与她手里的那片严丝合缝。
寄雪的霜纹在腕间不安地跳动。她面前的酒坛飘出白汽，汽里凝着个雪域长老的影子，正举着酒壶往她嘴里灌：“喝了它！忘了你是弃女！忘了那诅咒！”壶嘴的酒液滴在地上，竟瞬间冻成了冰。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寄雪的指尖凝起冰刃，劈向酒壶。冰刃穿过影子，却在酒坛上炸开，淡红色的酒液突然变成雪水，顺着地面往柜台流去，在黑陶酒壶下积成个小小的冰潭。
砚秋蹲在柜台前，指尖抚过黑陶酒壶的裂纹。盲眼少女的指尖沾着酒液，残砚在她怀里烫得惊人：“这酒壶在喊‘记起来’。”她凑近壶口，闻到股极淡的梅香，“它说，青衫客把镜心的另一半藏在了酒窖，用梅花酿封着，就怕被墨尘找到。”
酒壶突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碎成的陶片里滚出半块碎镜，镜面上刻着的梅花纹，正与楚玄风掌中的那片慢慢重合。红雾里的人影们突然躁动起来，都往柜台涌来，嘴里喊着“还给我”“我的镜心”，声音里带着醉后的癫狂。
“他们不是醉了，是被墨尘下了咒。”楚玄风将两片碎镜合在一处，镜面爆发出刺眼的光，“这第八重叫‘醉忘阶’，墨尘想让我们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要去哪里。”
光芒中，红雾里的人影们发出凄厉的尖叫，渐渐化作白烟消散。酒架上的酒坛纷纷炸裂，流出的酒液在地上汇成条小溪，溪水里浮出无数个青衫客的影子，都在对着砚秋点头，影子消散时，砚秋怀里的残砚突然亮起，朱砂梅纹与镜钥的纹路彻底咬合，发出“嗡”的共鸣。
光门在柜台后亮起，门后飘着淡淡的硝烟味，混着点铁锈的腥气。楚玄风接住落下的镜钥，发现镜面的边缘又圆润了些，像补全了那段被酒气冲淡的记忆。
“走了。”他率先迈步，踩碎的酒坛瓷片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响，竟像在唱一首破碎的歌。
七人踏入光门的刹那，黑陶酒壶的碎片突然“咔”地合拢，重新拼成完整的壶，壶身上的裂纹里，一朵朱砂梅正缓缓绽放。
而在镜阶最高处，墨尘正端着个空酒杯，看着水镜里重新合缝的镜钥，眼底的笑意里裹着酒气。
“师兄，你以为记起来就赢了？”他将杯沿凑到唇边，轻轻呵出口气，“等镜心凑齐的那天，你会发现，最该忘的人，是你自己啊。”
光门缓缓合上，将他的声音关在门外。第八重阶的酒香渐渐散去，柜台后的阴影里，半坛梅花酿正静静躺着，坛口的红布上，绣着的雪绒花与朱砂梅，正慢慢缠成一个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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