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后漫着硝烟,呛得人鼻腔发疼,混着点铁锈的腥气,像刚打完一场没赢家的仗。
脚下是焦黑的土地,裂开的缝隙里嵌着些断箭残甲,踩上去时会发出“咯吱”的响,像嚼着碎骨。远处的断墙后飘着面残破的旗,旗上绣的“镜”字己被烟火熏成黑褐色,风一吹就簌簌发抖,像在哭。
“这箭……在找主人。”照眠弯腰拾起支断箭,箭簇上的血渍早己发黑,却在触及她指尖时突然发烫,映出个穿星纹袍的少年,正被族人按在祭台上,刀锋离眼只剩半寸——是十五岁的自己。
楚玄风的目光落在断墙后的石台上。台上摆着个锈迹斑斑的箭囊,囊口露出半支箭,箭杆上的刻纹与他掌中的镜钥隐隐相契。石台旁的焦土里埋着块铜镜,镜面裂成蛛网状,却仍能映出人影,只是影里的人都缺了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掏走了。
“先生,这盾牌在颤。”
禾菱扶住块半埋在土里的铁盾,盾面凹下去块,像被重锤砸过。盾沿的泥土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刻着的“农”字,字痕里渗着血。铁盾突然“嗡”地一声,盾面映出个举着石头的农妇,正对着她骂:“女孩子家舞刀弄枪,迟早死在战场上!”竹筐里的农具突然发出悲鸣,锄刃上的土黄色光晕淡了些。
“死也比看着你们被欺负强。”禾菱将铁盾往地上一顿,土黄色的光晕炸开,农妇的影子被震得散了散。她捡起盾旁的半截枪杆,塞进竹筐:“我娘说,农具能护田,兵器能护人,都是正经用处。”锄刃上的光竟亮了些。
疏萤发间的萤火虫花突然暗了暗。她脚边的焦土突然鼓起个小包,包里爬出只断了翅的蝴蝶,磷粉正一点点褪成灰色——像极了她体内日渐虚弱的幽萤蝶。包底露出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灵媒与蝶共生,蝶死则人亡。”字迹扭曲,像只挣扎的蝶。
“蝶蝶说,它不怕。”疏萤的声音发颤,却把蝴蝶轻轻捧在手心,荧光从指缝里漏出来,裹住那只残蝶,“它说……当年青衫客的蝶,也是这样护着他的。”残蝶的翅尖突然亮了点,竟像是在回应。
汀兰攥着鱼鳞的手在冒汗。她面前的水洼里浮着个蓝布裙少女,正被水怪的触须缠在断墙后,红头绳在污水里漂着,像一缕快断的血。可这次,少女手里多了块碎镜,镜光闪过处,水怪的触须竟在消融——是楚玄风的碎镜。
“你看,”楚玄风的声音隔着硝烟传来,掌中的碎镜突然发烫,“它怕的从来不是水,是你心里的光。”水洼里的少女突然举起碎镜,镜光劈开污水,水怪的影子发出尖啸,化作无数水泡炸开。
寄雪的霜纹在腕间凝成冰珠。她面前的断墙后飘出团白雾,雾里浮着个雪域战士的影子,正举着冰矛刺向她:“你会冰封三界!不如现在就死在这里!”矛尖的寒光映着她的脸,像在照一面冰镜。
“冰是盾,不是刀。”寄雪的指尖掠过断墙,霜纹顺着砖石蔓延,在她身前凝成面冰盾。冰矛刺在盾上,“咔嚓”一声断成两截,白雾里的影子突然发出呜咽,竟慢慢显出魔族的青鳞——是被魔气附身的族人。
砚秋蹲在石台前,指尖抚过锈箭囊。盲眼少女的指尖沾着铁锈,残砚在她怀里烫得惊人:“这箭囊在喊‘回家’。”她凑近囊口,闻到股极淡的梅香,“它说,青衫客当年就是背着它,在这断墙后射穿了墨尘的左肩,才保住半块镜钥的。”
箭囊突然“哐当”坠地,半支箭从囊里滚出来,箭杆上的刻纹与楚玄风掌中的碎镜严丝合缝。断墙后的铜镜突然炸开,蛛网般的裂纹里涌出无数人影,都是些穿青衫的修士,手里举着剑,对着天空中的黑雾嘶吼——是当年被墨尘灭门的镜卫后裔。
“他们在等我们。”楚玄风将两片镜钥合在一处,镜面爆发出刺眼的光,“这第九重叫‘战魂阶’,墨尘想让我们怕战场,怕流血,怕记起自己是谁的后人。”
光芒中,那些青衫人影突然转身,对着七人深深一揖,化作点点光粒融入镜钥。断墙后的残旗“唰”地展开,“镜”字上的黑烟散尽,露出底下绣着的朱砂梅,与砚秋残砚上的那朵分毫不差。
光门在断墙尽头亮起,门后飘着淡淡的墨香,混着点雪的清冽。楚玄风接住落下的镜钥,发现镜面的边缘又圆润了些,像补全了那段被硝烟掩埋的血脉。
“走了。”他率先迈步,焦黑的土地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竟像是无数战魂在送行。
七人踏入光门的刹那,那支断箭突然“噌”地立起,箭簇首指天空,箭杆上的刻纹亮起,与光门的轮廓连成一片——原来这箭,是当年青衫客射向墨尘的那支,箭头还沾着魔族的血。
而在镜阶最高处,墨尘正用指尖着左肩的旧疤,看着水镜里重新合缝的镜钥,眼底的笑意里裹着血腥。
“师兄,你凑齐的不是镜钥,是催命符。”他对着疤痕呵出口气,疤上的皮肤突然泛起青黑,“等你记起最后那段记忆,就会明白……当年射穿我肩膀的,可不止他一个啊。”
光门缓缓合上,将他的声音关在门外。第九重阶的硝烟渐渐散去,焦黑的土地上,一朵朱砂梅正从断箭旁破土而出,花瓣上的纹路,与楚玄风掌中的镜钥,彻底缠成了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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