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是被药碾子硌醒的。
指尖压在青石板上的药碾边缘,力道没控住,指腹被磨出道红痕。他猛地回神,才发现手里的药碾早停了,罐子里的苍术被碾得粗细不均,有几片还顽固地保持着原片形状——这要是被爷爷看见,少不得要拿戒尺敲他手背。
“发什么呆?”爷爷的声音从药柜后传来,带着点无奈,“这苍术碾了快半个时辰了,你是打算把它磨成粉,还是磨成灰?”
杜云慌忙低下头,攥紧药碾的木柄,耳朵尖发烫:“没…没发呆。就…就是有点走神。”
“是走神,还是走魂?”爷爷走过来,手里拿着本泛黄的《本草纲目》,敲了敲他面前的药罐,“从楚家回来就魂不守舍的,昨天宴会上出事了?”
提到“楚家”,杜云的手猛地一颤,药碾差点从手里滑出去。他连忙稳住,头埋得更低了:“没…没出事。就…就是人多,有点累。”
爷爷盯着他泛红的耳根,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云儿,楚家不是咱们这种小药铺能攀的。那楚少爷虽说现在倚重你,可终究不是一路人。你是杜家的传人,心思得放在药上,别被旁的事迷了眼。”
杜云的心跳漏了一拍。爷爷的话像根针,轻轻戳在他心上最慌的地方。
他也知道自己该把心思放在药上。杜家药铺是爷爷一辈子的心血,他打小就跟着背药典、认药材,本该像株扎在药圃里的当归,踏实实生根,可自从楚长泽闯进他的生活,他这根“根”就像被水泡了似的,发了软,摇摇晃晃地站不稳。
昨天宴会上楚长泽牵他的手时,掌心的温度烫得他至今还记得;车上那截靠在他肩头的重量,软得像团云,却压得他心口发沉;还有夜里楚长泽勾着他指尖说“拉钩”时,眼底的光亮得像淬了星子——这些画面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夜,转得他头都疼了。
他甚至不敢细想,楚长泽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我…我知道了爷爷。”杜云闷闷地应着,抓起药碾继续碾苍术。木柄在掌心转了个圈,硌得掌心生疼,可他却像没察觉似的,一下下用力碾着——好像把这些烦心事都碾进药里,就能恢复成以前那个只懂药材的杜云。
可苍术的香气混着点若有似无的薄荷味飘过来时,他还是没忍住走了神。
那是楚长泽身上的味道。昨天他靠在自己肩头时,发间的薄荷香蹭在他颈窝里,凉丝丝的,却烫得他皮肤发麻。他甚至能想起楚长泽额前的红发蹭过他衬衫领口的触感,软得像丝,又像根细针,轻轻扎在他心上,痒得慌。
“咳。”
杜云猛地咳嗽一声,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咳出去。他用力碾了碾药碾,苍术的碎末溅起来,落在他手背上——他怎么会想起这些?楚长泽是男人,是他的病人,他怎么能对病人有这种心思?这要是被爷爷知道了,非得打断他的腿不可。
“不对。”杜云皱着眉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药碾的木柄,“不是…不是对他有心思。是…是担心他的病。他身体弱,我是他的医生,关心他是应该的。”
他这么安慰自己,可心里却像被塞进了团湿棉花,堵得慌。
关心病人,需要脸红心跳吗?需要在他靠过来时浑身僵硬吗?需要连他指尖碰过的地方都记了一夜吗?
杜云不敢再想下去。他把药碾一扔,抓起旁边的药筛开始筛苍术粉,动作快得像在逃什么。药粉簌簌地落在筛子下,扬起细小的白尘,呛得他鼻子发酸——他好像…真的有点不对劲。
“叮铃——”
门口的铜铃忽然响了。
杜云吓得手一抖,药筛差点掉在地上。他慌忙回头,看见小林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盒,笑得一脸客气:“杜先生,早上好。”
是楚家的人。
杜云的心跳瞬间快了半拍,下意识就想躲到药柜后。可脚刚动了动,又硬生生停住了——他躲什么?他是医生,见病人的管家天经地义。
“小…小林管家。”杜云硬着头皮走过去,手在身后偷偷擦了擦汗,“有…有事吗?”
“是少爷让我来的。”小林把木盒递过来,“少爷说,昨天宴会上累着您了,让我送点东西过来赔罪。”
杜云看着那个木盒,紫檀木的,上面雕着缠枝莲纹,一看就价值不菲。他连忙摆手:“不…不用了!我没…没累着,不用赔罪。”
“杜先生您就收下吧,这是少爷的心意。”小林把木盒塞到他手里,笑得更客气了,“对了,少爷说他今天有点头晕,想请您下午过去一趟给看看。”
楚长泽不舒服?
杜云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刚才那点慌乱瞬间被担心压了下去。他攥紧木盒,指尖都白了:“他…他怎么了?严重吗?”
“应该不严重,就是老毛病了。”小林笑着说,“少爷说,只有您的药管用,别人的他不放心。”
又是“只有你”。
杜云的脸“腾”地红了。昨天楚长泽在宴会上也是这么说的,牵着他的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笃定得像在说什么真理。
“我…我知道了。下午…下午我就过去。”杜云低着头,不敢看小林的眼睛,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那我就不打扰杜先生了。”小林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铜铃又“叮铃”响了一声,门口的阳光被挡住又挪开,留下片晃动的光斑。杜云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个沉甸甸的木盒,手心的汗把木盒的纹路都浸湿了。
“什么东西?”爷爷走过来,瞥了眼木盒。
“没…没什么。是楚…楚先生送的。”杜云把木盒往身后藏了藏,脸更红了。
爷爷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没追问,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午去楚家,仔细给人看看。别光顾着发呆。”
“嗯。”杜云重重地点头,抱着木盒躲进了后院的药房。
药房里静悄悄的,只有药柜上的铜环偶尔碰出点轻响。杜云把木盒放在桌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忍住打开了——里面铺着层暗红色的绒布,放着个巴掌大的青瓷小瓶,旁边还有张叠得整齐的纸条。
他拿起纸条展开,是楚长泽的字。笔锋清瘦,却带着点力道,不像他本人那么苍白脆弱:“前日见你药碾子旧了,寻了个新的。瓶里是安神香,夜里睡不着就点上。”
杜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药碾子旧了?大概是上次来药铺时看见的。他不过随口提过一句夜里捣药时总走神,楚长泽就记在了心上,还特意寻了安神香来。
他拿起那个青瓷小瓶,瓶身凉得像玉,上面刻着细小的兰花纹。拔开瓶塞,一股清冽的香气飘出来,混着点薰衣草和合欢花的味道——是他之前给楚长泽配药浴时用过的方子,楚长泽竟记住了。
“傻子。”杜云小声骂了一句,眼眶却有点热。
楚长泽是楚家的少爷,要什么没有?却偏偏记着他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特意让人送过来。他到底想干什么?
杜云把小瓶塞回去,放进木盒里盖好,藏到药柜最底层——他不能收。收了,就好像真的承认了自己对他有不一样的心思,就好像真的要和他扯上那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是杜云,是开小药铺的,不是楚长泽身边那些能陪他出席宴会、能和他站在一起的人。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可指尖触到药柜上那本《本草图谱》时,他又没忍住想起楚长泽。上次楚长泽来药铺,翻的就是这本书,指着里面的“远志”问他是不是梦里见过的那种小蓝花,红发落在书页上,像团软绒绒的火。
“别想了。”杜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抓起药篓子就往药圃走。
药圃里的草药长得正好,薄荷的叶子绿得发亮,当归的茎秆首挺挺地立着,连最娇贵的“七叶一枝花”都冒出了新叶。杜云蹲在地里拔草,指尖被草叶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他却像没看见似的,一下下用力拔着——好像把这些烦心事都拔出去,就能清净了。
可拔着拔着,他就拔到了那株“合欢”。
是上次楚长泽来药铺时,他随手栽的。当时楚长泽还笑他,说合欢花配安神香最妙,让他多栽几株。现在这株合欢长得正好,枝叶舒展,像把小伞。
杜云的手停在合欢的叶子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叶子软得像棉,蹭得他指尖发痒。
他想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讲的故事,说合欢花是“有情花”,能解相思。那时候他总觉得是爷爷瞎编的,花草哪有什么情?可现在看着这株合欢,他却忽然有点信了——相思这东西,大概就像药圃里的杂草,你越想拔,它长得越疯。
“杜先生?”
小林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吓了杜云一跳。他慌忙站起来,手往身后藏,却忘了手里还攥着把草,草叶上的泥蹭得满手都是。
“你…你怎么回来了?”杜云结结巴巴地问,脸都白了——他该不会是忘了拿东西,看见自己对着合欢花发呆了吧?
“是少爷让我回来的。”小林笑着说,手里拿着件深灰色的羊毛围巾,“少爷说下午可能要变天,怕您着凉,让我把这个给您送来。”
又是楚长泽。
杜云看着那条围巾,羊毛的,摸起来软得像云,颜色是他喜欢的深灰,不像楚长泽平时穿的那些亮色,倒像是特意为他选的。
“我…我不冷。”杜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小林递过来的围巾,“不用了,谢谢楚先生。”
他的声音有点硬,连自己都没察觉。
小林愣了一下,手里的围巾停在半空。他看了看杜云通红的耳朵,又看了看他攥得发白的手,忽然笑了:“杜先生,您是不是…在生少爷的气?”
“没…没有!”杜云慌忙否认,脸更红了,“我…我就是不冷。”
“少爷说您脸皮薄,肯定不肯收。”小林把围巾往他手里一塞,按住他的手不让他推,“可这是少爷特意让人为您织的,线是他挑的,花样也是他选的,您要是不收,他该不高兴了。”
杜云的手僵住了。
特意织的?线是他挑的?花样也是他选的?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围巾,羊毛的纹理里掺着点细银线,在阳光下闪着微光。指尖碰上去,暖得像被太阳晒过,烫得他心尖发颤。
“杜先生,我先走了。”小林笑着鞠了个躬,转身走了。
杜云站在药圃里,手里攥着那条围巾,风吹过来,带着药草的香气,泽畔生香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泽畔生香草最新章节随便看!有点凉,可他却觉得浑身都在发烫。
他知道自己该把围巾送回去。像拒绝那个木盒一样,干脆利落地拒绝,然后下午去给楚长泽看完病,就再也不去楚家了,安安静静地守着药铺,守着爷爷,守着他的药材,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都忘了。
可他看着围巾上那些细密的针脚,又想起楚长泽苍白的脸,想起他靠在自己肩头时乖顺的样子,想起他握着自己的手说“有我在”时的笃定,怎么也迈不开脚。
就好像…就好像手里攥着的不是条围巾,是楚长泽递过来的一颗心,软得像棉花,又烫得像火,他接也不是,放也不是。
“唉。”杜云重重地叹了口气,把围巾往口袋里一塞,转身往屋里走。
他还是去楚家。看完病,把围巾还给他,把木盒也还给他,跟他说清楚,他们只能是医生和病人,不能再有别的。
一定能说清楚的。杜云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走到药房门口时,他还是没忍住摸了摸口袋里的围巾。羊毛的暖意透过布料渗出来,暖得他指尖发麻,连带着心里那点刚下的决心,也软了大半。
下午去楚家时,天果然阴了。
杜云没穿那件旧夹克,换了件干净的棉衬衫,外面套了件爷爷的旧棉袄。口袋里的围巾被他揉得皱巴巴的,他攥着围巾的一角,指尖都掐白了——他一路上都在想,该怎么跟楚长泽说。
是首接把围巾递给他,说“我不能收”?还是委婉点,说“谢谢你,但是我用不上”?
可真站在楚长泽的卧室门口时,他那些想好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
楚长泽靠在窗边的软榻上,身上盖着条米白色的羊绒毯,正低头翻着本医书。红发披在肩上,没梳,软得像团云。金丝眼镜滑在鼻尖,露出底下泛红的眼尾,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脸上,白得像纸,却又软得像画。
听到动静,楚长泽抬起头,看见杜云,眼睛亮了亮,嘴角弯起来:“来了?”
“嗯。”杜云点点头,手往口袋里又塞了塞,想把围巾藏得更严实些,“你…你不是头晕吗?怎么还看书?”
“躺着无聊。”楚长泽合上书,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坐。”
杜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却没坐他身边,坐在了离软榻最远的椅子上,像只警惕的兔子。
楚长泽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落在他那件旧棉袄上,眉头蹙了蹙:“怎么穿这么少?冷不冷?”
“不…不冷。”杜云摇摇头,把棉袄裹得更紧了些。
楚长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探究。阳光落在他的红发上,泛着点暖光,把他眼底的情绪照得清清楚楚——他看出来了。
杜云的脸更红了,慌忙低下头,不敢看他:“我…我先给你诊脉吧。”
“好。”楚长泽伸出手,指尖苍白修长,搭在软榻的扶手上。
杜云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刚要伸手,又猛地顿住了——他离楚长泽太近了。楚长泽身上的薄荷香混着淡淡的药味飘过来,钻进他的鼻子里,暖得他心跳都快了。
他的目光落在楚长泽的手腕上,皮肤白得像玉,血管的纹路清晰可见。上次在宴会上,就是这只手牵着他,掌心的温度烫得他至今还记得。
“怎么了?”楚长泽轻声问,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袖口。
“没…没什么!”杜云吓得猛地缩回手,像被烫到了似的,“我…我洗手!”
他转身就往洗手间跑,跑得太急,差点撞到门框上。
楚长泽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低低地笑了。他抬手把眼镜推回去,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着——杜云在躲他。
是从昨天宴会回来开始的?还是从他靠在他肩头开始的?
楚长泽的眼神暗了暗,却没生气,反而觉得有点有趣。这只小大夫终于开始开窍了,虽然开得慢了点,像株春天才发芽的药草,慢吞吞的,却也可爱。
杜云在洗手间洗了三遍手,冷水泼在脸上,才勉强压下心里的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还是红的,耳朵尖也烫得厉害。
“杜云,你得冷静。”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是来给人看病的,不是来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的。看完病,把围巾还给他,说清楚,然后走。”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出去。
楚长泽还靠在软榻上,手里拿着个苹果,正用小刀慢悠悠地削着。刀刃划过苹果皮,连成一条长长的线,没断。
“洗好了?”楚长泽抬头看他,嘴角弯着,“过来。”
杜云点点头,走过去,这次没躲,在软榻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楚长泽的手腕。
楚长泽的手腕很细,隔着一层薄衣,能清晰地摸到他冰凉的皮肤和微弱的脉搏。杜云的指尖抖了一下,连忙集中精神诊脉——脉象比上次稳了些,就是有点弱,大概是昨天累着了。
“没…没什么大事。”杜云松开手,拿出纸笔写药方,“就是有点气虚,我给你开个方子,喝两天就好了。”
“嗯。”楚长泽应着,却没收回手,反而伸出另一只手,碰了碰杜云的袖口,“冷吗?我看你手有点抖。”
杜云的笔猛地一顿,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个小黑点。他慌忙缩回手,把袖口往怀里拽了拽:“不…不冷。是…是刚洗手,手凉。”
楚长泽看着他泛红的耳根,没戳破,只是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吃点?甜的。”
“不…不用了,谢谢。”杜云摇头,低头继续写药方,笔尖在纸上划得飞快,想赶紧写完赶紧走。
可越急越容易出错。他写“黄芪”时,差点写成“黄芩”,划了好几下才改过来,纸都被划破了。
楚长泽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低低地笑了:“小大夫,你今天怎么了?总躲着我。”
杜云的笔停住了。
他低着头,不敢看楚长泽的眼睛,手指攥着笔,指节都白了。
躲着他?他有吗?
好像…是有一点。
从昨天车上他靠过来开始,他就想躲。刚才他碰自己袖口时,他也想躲。甚至现在坐在他身边,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他都想往后退——他怕自己再靠近一点,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起那些不该想的事,就会忘了自己是谁,忘了爷爷的话。
“我…我没有躲你。”杜云小声说,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连自己都不信。
“没有?”楚长泽挑眉,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耳朵尖。
杜云的身体瞬间僵住了。
楚长泽的指尖很凉,碰在他发烫的耳朵上,像块冰,却烫得他浑身都在颤。他猛地抬起头,撞进楚长泽的眼睛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很亮,带着点戏谑,又带着点认真,像深潭里的星子,看得他心慌。
“你…你别碰我!”杜云猛地往后退,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道刺耳的声音。他站起身,手往口袋里一摸,把那条皱巴巴的围巾拽出来,塞到楚长泽手里,“这个…还给你!我…我不需要!”
他的声音又急又快,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像只被惹急了的小兽。
楚长泽握着那条皱巴巴的围巾,看着杜云通红的眼睛和发白的脸,眼底的笑意慢慢淡了。他轻轻着围巾上的银线,没说话。
卧室里静得可怕,只有窗外的风声,呜呜地响,像在哭。
杜云看着楚长泽低头的样子,心里忽然有点疼。他是不是太过分了?楚长泽只是关心他,他却这么凶。
可他要是不凶一点,不把话说清楚,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心软,会一步步陷进去,最后连自己都找不回来。
“楚先生,我…我先走了。”杜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药方我放在这儿了,你按时喝。”
说完,他转身就往门口走,脚步快得像在逃。
“杜云。”
楚长泽忽然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哑。
杜云的脚步停住了。
他站在门口,背对着楚长泽,手攥着门把手,指节都白了。他知道自己该走,该立刻拉开门就走,可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怎么也动不了。
“围巾你拿着。”楚长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点无奈,“天凉,别冻着。我…不逼你就是了。”
不逼你就是了。
这六个字像根针,轻轻扎在杜云心上,疼得他眼眶都热了。
他转过身,看见楚长泽把围巾放在软榻边的小桌上,红发放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表情。阳光落在他身上,白得像雪,却又孤单得让人心疼。
杜云的心跳乱了。他看着那条围巾,又看着楚长泽,心里像被塞进了团乱麻,缠得他喘不过气。
他最终还是没拿那条围巾。
拉开门的时候,风灌进来,带着点凉意。杜云裹紧了棉袄,快步往外走,不敢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看见楚长泽孤单的样子,就会忍不住留下来。
可走到楚家大门口时,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楚长泽还靠在窗边,只是转过身,背对着他,红发披在肩上,像团燃烧的火,却又孤单得像株在寒风里的兰草。
杜云的心里忽然空了一块,疼得厉害。
他摸了摸口袋,空荡荡的。刚才把围巾塞给楚长泽时,他还觉得松了口气,可现在却觉得手里少了点什么,空落落的。
“唉。”杜云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往药铺走。
风越来越大了,吹得路边的树叶哗哗响。杜云裹紧棉袄,却还是觉得冷——好像冷的不是身体,是心里。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是错。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疯掉。
可一想到楚长泽刚才孤单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药碾子还放在青石板上,苍术粉己经筛好了,白得像雪。杜云坐在药铺的门槛上,看着远处的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雨。
他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会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只知道药圃里的合欢花,好像又开了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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