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捏着银针的指尖沁出了汗。
三枚银针并排摆在青瓷碟里,针身细如发丝,在午后的阳光里泛着冷白的光。楚长泽趴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层薄毯,肩胛骨的弧度透过布料勾勒出来,单薄得像片易折的玉。
“放松些。”杜云的声音有点发紧,指尖碰了碰楚长泽的后颈——那里的皮肤凉得像瓷,他指尖一颤,慌忙收回手,“针…针有点凉,忍…忍一下。”
楚长泽没回头,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闷在枕头上,带着点含糊的哑。他的红发散在榻边,几缕落在杜云手旁,软得像丝,杜云不小心碰了下,指尖立刻麻了麻。
这是杜云第一次给楚长泽做针灸。之前都是用药浴和汤药调理,可楚长泽这几日总说肩背发沉,夜里睡不安稳,杜云翻了好几遍医书,才敢提议试试针灸——“风门穴”和“肺俞穴”上扎几针,能通络安神,对他的旧疾也有好处。
“小大夫,你抖什么?”楚长泽忽然轻笑一声,肩膀微微动了动,“怕扎错?”
“没…没有!”杜云的脸“腾”地红了,捏紧银针,“我…我扎过好多回了,爷爷教…教过的。”
他确实扎过不少次,药铺里的老主顾腰酸背痛了,都爱找他扎几针,从未手抖过。可对着楚长泽,他就是慌——软榻上的人太安静,呼吸浅得像怕惊扰了什么,后颈的皮肤白得透光,连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他生怕手一抖,就伤了他。
“我信你。”楚长泽的声音又低了些,带着点安抚的意味,“扎吧,我不怕疼。”
杜云深吸一口气,捏起一枚银针,指尖捻转着调整角度。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楚长泽的发梢上,泛着暖红的光,他盯着那抹红,忽然想起前几日送的那盆“七叶一枝花”——楚长泽就像那花,看着娇贵,实则韧得很,却又禁不起半分磕碰。
指尖定在“风门穴”上,杜云屏住呼吸,手腕轻旋,银针稳稳地刺入半寸。
“唔…”
楚长泽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
那声音极轻,像羽毛擦过心尖,软得发黏。杜云的手猛地一顿,针身晃了晃,他慌忙稳住,心跳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咚咚”地响——他扎过那么多人,从未有人发出这样的声音。
“扎…扎疼了?”杜云的声音都抖了,手忙脚乱地想拔针,“我…我轻点儿!”
“没疼。”楚长泽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肩膀又动了动,“就是…有点麻。你继续。”
杜云半信半疑,却不敢多问。他捏起第二枚针,往“肺俞穴”去——那里离肺腑近,扎的时候更要小心。指尖刚碰到皮肤,楚长泽忽然偏了偏头,红发滑到他手背上,凉丝丝的。
“小大夫,你指尖怎么这么热?”楚长泽的声音凑得近,带着点温热的气息,拂过杜云的手腕,“比针还烫。”
杜云的手猛地缩了回去,银针差点掉在地上。他红着脸瞪了眼楚长泽的背影,却没敢说狠话——对方趴在榻上,侧脸埋在枕里,只露出点泛红的耳尖,看着竟有几分乖顺,哪还有半分平时的腹黑样子。
“别…别说话。”杜云硬着头皮把针递过去,声音结结巴巴的,“扎…扎错了要出事的!”
楚长泽没再逗他,只是肩膀轻轻抖了下,像是在笑。
杜云咬着唇把第二枚针扎好,指尖的汗差点滴在楚长泽背上。他不敢再耽搁,赶紧捏起第三枚针——这枚要扎在“肩井穴”,缓解肩背的沉滞。可指尖刚碰到穴位,楚长泽忽然低低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
咳嗽声很轻,却咳得急,肩膀一抽一抽的,薄毯都跟着颤。杜云慌忙放下针,伸手扶他:“你…你怎么了?是不是扎…扎到哪儿了?”
楚长泽摇摇头,咳得说不出话,手却反手抓住了杜云的手腕。他的指尖冰凉,攥得却紧,像怕摔下去似的。杜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颤抖,心里猛地一揪——是自己太冒失了?
“别…别怕。”杜云反手握住他的手,用自己的掌心暖着他的指尖,“我…我不扎了,给你拿药。”
“不用。”楚长泽终于缓过劲,声音哑得更厉害了,他抬起头,金丝眼镜滑在鼻尖,眼尾泛红,带着点水汽,“是老毛病,跟你没关系。”
他的脸比平时更白,嘴唇却泛着点粉,大概是咳的。杜云看着他泛红的眼尾,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哪还顾得上针灸,转身就要去拿止咳的药:“我…我去给你煮枇杷膏,很快的。”
“回来。”楚长泽却没放他走,反而把他往回拉了拉。杜云没防备,一下子跌坐在榻边,差点撞到他的肩膀。
“你…你干什么?”杜云的心跳得飞快,手撑在榻上,离楚长泽只有半尺远,能清晰地闻到他发间的薄荷香,混着点淡淡的药味。
楚长泽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很亮,带着点戏谑,又带着点认真:“针还没扎完,你去哪儿?”
“你…你都咳了!”杜云瞪他,“命要紧还是…还是治肩背要紧?”
“都要紧。”楚长泽低笑一声,抬手碰了碰他的耳朵尖——还是烫的,“扎完再喝膏子,不差这一会儿。小大夫,你要是不扎,我今晚又睡不着了。”
他的声音放软了些,带着点委屈,像只被亏待的猫。杜云看着他苍白的脸,心里的气忽然就消了,只剩下慌——他怎么就对楚长泽的委屈没办法呢?
“那…那你别再咳了。”杜云闷闷地说,抽回手,重新拿起银针,“再咳…再咳我就不扎了。”
“好。”楚长泽乖乖地点头,重新趴好,只是反手抓住了杜云的衣角,像怕他跑了似的。
杜云的脸又红了。他捏着银针,指尖的汗把针身都打湿了。楚长泽的指尖就勾在他的衣角上,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他心尖发颤——这人就是故意的。
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把第三枚针扎了下去。
这次楚长泽没再出声,只是呼吸放得更浅了。杜云蹲在榻边,看着三枚银针稳稳地立在他背上,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点慌——阳光落在楚长泽的发梢上,暖得像团火,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指节分明,白得像玉,怎么看怎么让人心乱。
“得…得等一刻钟。”杜云站起身,想往后退退,拉开点距离,“我去…去看看膏子。”
“别走。”楚长泽却拽住了他的衣角,没抬头,声音闷闷的,“陪我一会儿。”
杜云的脚步顿住了。他看着楚长泽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又看了看他埋在枕里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软得发疼。他最终还是没走,在榻边的小凳上坐了下来,手放在膝盖上,不敢动。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的风声,还有楚长泽浅淡的呼吸声。杜云坐着坐着,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楚长泽的背上——薄毯滑到了腰际,露出一小片皮肤,白得像瓷,银针的尾端在阳光里轻轻晃,晃得他眼睛发花。
他想起第一次见楚长泽的那个雨夜,对方浑身湿透地躺在他床上,脸色白得像纸,红发贴在脸颊上,脆弱得像随时会碎。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一碰就碎的人,会把他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让他心慌,让他心疼,让他连躲都躲不开。
“小大夫。”楚长泽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杜云吓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怎…怎么了?”
“你在想什么?”楚长泽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脸都红了。”
“没…没什么!”杜云的脸更红了,“我…我在想药方。”
泽畔生香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泽畔生香草最新章节随便看!“哦?想什么药方?”楚长泽追问,指尖在他衣角上轻轻勾了勾,“是治我咳嗽的,还是…治你脸红的?”
“你!”杜云气结,想瞪他,却看到他趴在榻上,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在笑。他的气忽然就没了,只剩下点无奈的慌——楚长泽总是这样,一句话就能把他的心思戳破,让他手足无措。
“不许笑!”杜云硬着头皮说,声音却没什么气势,“再笑…再笑针就歪了!”
楚长泽果然不笑了,只是肩膀还轻轻抖着。他抓着杜云衣角的手紧了紧,声音低了些:“云儿,你是不是还在怕我?”
杜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没叫“小大夫”,叫了“云儿”。像在札记上写的那样,亲昵得让人心慌。
“我…我没有。”杜云小声说,却不敢看他的背影。
他其实不怕了。或者说,怕得没那么厉害了。他怕的不是楚长泽这个人,是楚长泽看他的眼神,是楚长泽对他的好,是自己心里那些越来越清晰的、不敢承认的心思。
“那就好。”楚长泽没再追问,只是低低地说了句,“我不想让你怕我。”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像羽毛落在杜云心上,软得发疼。杜云看着他抓着自己衣角的手,忽然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冰凉的,像刚从水里捞出来。
楚长泽的指尖颤了一下,却没躲开。
杜云的心跳得飞快,他试探着用指尖蹭了蹭楚长泽的指尖,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楚长泽没动,只是呼吸似乎放得更浅了。
阳光慢慢移过窗棂,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杜云看着楚长泽冰凉的指尖被自己暖得慢慢泛红,心里忽然有种奇怪的满足感——就像药圃里的种子发了芽,明明怕它长不好,却又忍不住盼着它长大。
“该…该起针了。”过了一刻钟,杜云轻声说,收回手,指尖还有点麻。
“嗯。”楚长泽应了一声,松开了他的衣角。
杜云捏着银针,小心翼翼地起针。银针拔出时,楚长泽的皮肤微微颤了一下,却没再出声。杜云把针收好,看着他背上留下的细小针孔,有点红,心里又慌了——没扎坏吧?
“感觉…怎么样?”杜云小声问,伸手想碰,又怕唐突,手停在半空。
“松快多了。”楚长泽转过身,靠在榻上,拿起搭在旁边的羊绒披肩裹在身上,“小大夫的手艺真好。”
他的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眼尾的红也退了,只是嘴唇还是有点白。杜云看着他,忽然想起枇杷膏,转身就往厨房跑:“我…我去给你拿膏子!”
楚长泽看着他慌慌张张的背影,低低地笑了。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后颈,那里还留着银针的凉意,却暖得像有团火在烧——杜云的指尖是热的,掌心是热的,连带着他那颗早就冷透的心,都好像被暖得活过来了。
杜云端着枇杷膏回来时,楚长泽正靠在榻上翻那本《吴氏本草札记》。红发披在肩上,金丝眼镜滑在鼻尖,阳光落在他脸上,白得像瓷,却又软得像画。
“膏子来了。”杜云把碗递给他,“温…温的,不烫。”
“嗯。”楚长泽接过来,却没喝,只是看着碗里琥珀色的膏子,“你喂我。”
“我…我喂你?”杜云愣住了,“你…你自己能喝啊!”
“手酸。”楚长泽理首气壮地说,抬手晃了晃手腕,“刚扎完针,没力气。”
杜云看着他苍白的脸,又看了看他分明有力的手腕,心里知道他是故意的,却还是没忍住软了心。他接过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膏子,递到楚长泽嘴边:“那…那你快点喝。”
“好。”楚长泽乖乖地张开嘴,含住了勺子。
枇杷膏是杜云早上熬的,放了川贝和蜂蜜,甜得正好。楚长泽含着勺子,眼睛弯了弯,像只偷吃到糖的猫。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杜云看着他,心跳又快了——这人怎么连喝膏子都这么好看?
“还要。”楚长泽含着勺子,声音含糊地说。
杜云慌忙收回目光,又舀了一勺递过去。这次楚长泽没首接含勺子,而是轻轻咬了咬勺沿,目光落在杜云脸上,带着点笑意。杜云的指尖一颤,勺子差点掉在地上。
“你…你别咬!”杜云红着脸把勺子往他嘴里送了送,“快…快喝!”
楚长泽低低地笑了,终于含住了勺子,却没松口,反而用牙齿轻轻勾了勾——冰凉的牙齿碰到杜云的指尖,烫得他猛地缩回手。勺子“当啷”一声掉在碗里,溅了点膏子在楚长泽的手背上。
“你!”杜云又气又慌,拿起帕子就去擦他的手背,“你故意的!”
楚长泽没否认,只是看着他。杜云的指尖擦过他的手背,暖得像火,他的睫毛颤了颤,忽然抓住了杜云的手腕,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
杜云没防备,一下子跌进他怀里。
软榻很窄,两人挤在一起,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杜云能清晰地感受到楚长泽胸前的温度,虽然不高,却烫得他浑身都在颤。楚长泽的红发落在他的肩膀上,软得像丝,带着淡淡的薄荷香,钻进他的鼻子里,让他心慌得厉害。
“楚…楚长泽!你放开我!”杜云慌忙挣扎,声音又急又快,还带着点结巴。
“不放。”楚长泽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点委屈,“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呼吸拂在杜云的颈窝里,暖得像火,烫得他皮肤发麻。杜云的挣扎忽然就停了——楚长泽的身体很轻,靠在他怀里,软得像团云,却又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他怎么就对这样的楚长泽没办法呢?
“只…只准一会儿。”杜云闷闷地说,手僵在半空,没敢推开他,也没敢抱他。
“嗯。”楚长泽乖乖地点头,却把脸埋得更深了,鼻尖蹭着杜云的衣领,“云儿,你的衣服上有药香。”
“我…我天天捣药,当然有。”杜云的声音有点发紧,耳朵尖烫得厉害。
“好闻。”楚长泽轻声说,声音低得像叹息,“比府里的香薰好闻。”
杜云没说话,只是任由他靠在自己怀里。阳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两人身上,暖得像春阳。楚长泽的呼吸很轻,慢慢变得均匀,大概是累了。杜云低头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心里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起爷爷的话,想起楚家老爷子的警告,想起乔伊伊的眼神,想起自己那些不敢承认的心思——可此刻,抱着怀里温软的人,闻着他发间的薄荷香,他忽然觉得,那些都没那么重要了。
或许…或许可以不用那么怕。
杜云慢慢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放在楚长泽的背上,轻轻拍了拍——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楚长泽的身体颤了一下,却没醒,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
杜云的心跳得又快又软。他低头看着楚长泽安静的睡颜,忽然觉得,就这样靠一会儿,也挺好的。
窗外的风停了,阳光暖得像糖。青瓷碗里的枇杷膏慢慢凉了,可两人身上的温度,却慢慢暖了起来,像药圃里刚发芽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悄悄长出了新的希望。
杜云看着楚长泽散落在自己肩上的红发,轻轻碰了碰,软得像丝。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弯了弯——或许,他真的可以试试,不用躲,不用怕,就这么靠近他一点点。
哪怕只是一会儿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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