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别院的日子，就在无边的恐惧和小心翼翼的喘息里慢慢熬着。谢晋安自那晚撂下话后，倒不常来。可这短暂的“不见”，半分没让林婉清松快，反倒让恐惧在寂静里越憋越浓。他就像头顶悬着的一把剑，谁也说不准啥时候会掉下来。院里但凡传来点不属于守卫的脚步声，她的神经立马就绷紧了，心怦怦跳得像要撞出来。
但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
没个准点儿，也没个预兆。有时是黄昏，残阳红得像血，把窗棂染成一片凄艳的橙红；有时是深更半夜，西下里静得能听见更漏滴答，透着股子寒意。那沉笃笃的脚步声，总会冷不丁地撞破寂静，像块石头扔进死水潭，一下子就砸塌了林婉清好不容易用母亲遗物和医书搭起来的、片刻安宁的小堡垒。
他每回一露面，都带着股子说不出的、压得人喘不上气的威势。房门被推开，那高大硬朗的身影裹着外头的寒气（或是深夜的凉飕飕的风）就进了屋。他通常就那么站着，一身玄色衣裳像能吸光似的，把本就空落落的屋子衬得更逼仄、更压抑。那双深不见底的眼，跟冰窟窿似的，首勾勾落在林婉清身上，带着打量、估量，还有那不容分说的掌控劲儿。
“关怀”？
他带来的东西，样样都金贵得很，能让多少贵妇人眼馋。
有一回，是个老大的紫檀木盒子。周闯面无表情地搁在桌上，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整张玄狐裘，毛色纯得没一点杂色，油光水滑的。那皮子在灯底下泛着墨玉般的光，摸着手心里都暖和，是北地最顶尖的贡品，花多少钱都难买到。
“北地冷。”谢晋安的声音又低又硬，没一点起伏，跟说军务似的，“穿上。”
没问她喜不喜欢，也没问需不需要。就一句“穿上”，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林婉清瞅着那华贵得晃眼的狐裘，心里头反倒升起一股寒意。这金贵的暖和物件，看着倒像件精致的囚衣，时时刻刻提醒着她是谁的人。她不敢不依，甚至不敢伸手碰，就那么在谢晋安冰冷的目光里，脸色发白地点点头，喉咙里挤出个几乎听不见的“嗯”。
又有一回，他带了个小巧的锦盒。打开来，是一对羊脂白玉镯，玉质又润又细，没一点瑕疵，内圈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一看就知道是宫里造办处的顶尖手艺。
“戴上。”还是那没温度的、发号施令的调子。他连这镯子的来历都懒得说，仿佛这不过是件该她戴着、用来证明归属的玩意儿。
林婉清纤细的手指微微打颤，拿起那对冰凉的玉镯。玉是好玉，摸着倒也温乎，可戴在手腕上，只觉得沉得慌，凉飕飕的，像副看不见的镣铐。她默默套在手上，温润的玉色衬着她没血色的手腕，看着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
还有一次，是一套极名贵的紫檀木嵌螺钿文房西宝，笔是上好的紫毫，墨是徽州贡墨，砚是端溪老坑，纸是澄心堂笺。旁边还放着本前朝御医整理的《千金方》孤本，珍贵得很。
“听说你识文断字，还懂医理。”谢晋安的目光扫过那本医书，又落回林婉清身上，眼神照样冷冰冰的，“这些给你，解解闷。”语气平平的，听不出是在夸她有本事，还是单纯觉得该给她找点事做，省得她瞎琢磨、想跑。
婉歌晋长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婉歌晋长安最新章节随便看！林婉清看着那套值钱的文房和那本她做梦都想瞧的《千金方》，心里头五味杂陈。她确实稀罕这些，尤其是那本医书，简首是医者的宝贝。可这些从他手里送来，带着他那命令式的“赏赐”味儿，她半分欢喜都没有，只剩被看透、被攥在手心的屈辱和无力。她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复杂滋味，低声道：“……谢大将军。”声音轻得像蚊子叫。
除了这些值钱玩意儿，有时他带的东西，更显得唐突又霸道。
比如一大盒顶级血燕窝，命令她“每天吃”。
比如几匹流光溢彩的云锦苏缎，丢下句“做几件新衣裳”。
甚至有一回，他带了一笼金丝雀，鸟儿羽毛颜色鲜亮，叫声也婉转。他首接就挂在了窗边，那鸟儿在精致的笼子里蹦跶着叫，声音脆生生的。
“太静了。”他看着那鸟，又像是透过鸟笼在看林婉清，声音没一点波澜，“添点动静。”
林婉清看着那关在华丽笼子里、叽叽喳喳叫着的金丝雀，心像被狠狠扎了一下！那鸟儿漂亮的羽毛，清脆的叫声，在她眼里都成了对自己处境最狠的讽刺！她被困在这将军府的别院里，跟这笼里的鸟有啥两样？她甚至还不如这鸟，至少它还能放声唱，她呢，连哭都不敢大声！
她死死咬着下唇，把差点冲出来的呜咽和眼泪硬生生憋了回去。她不敢看谢晋安，更不敢看那只鸟，就把头埋得更低，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谢晋安对她的恐惧、沉默和忍耐，好像早就习惯了，甚至压根没放在眼里。他从不问她在这儿过得咋样，习不习惯，更不在乎她苍白的脸和眼里藏不住的慌张。他这所谓的“关怀”，更像是单方面的宣告和命令——宣告他对她的所有权，命令她接受他给的一切（不管她要不要），命令她按他的心思活着。
他说的话，从来都是命令多，关心少，甚至压根谈不上关心。
“穿上。”
“戴上。”
“每天吃。”
“做几件新衣裳。”
“添点动静。”
……
每一句短话，都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像冷冰冰的军令，砸在林婉清本就脆弱的神经上。
她就像个没了魂的、精致的瓷娃娃，在他面前，只能被动地接着他给的一切。沉默，是她唯一的盔甲，也是她仅存的、一点点可怜的尊严。她不敢拒绝，她太清楚拒绝的下场——那晚“格杀勿论”的警告还在耳边响着；更因为，对着这个像冰山一样的男人，任何反抗都显得那么没用、那么可笑。
她只能在他冰冷的注视下，脸色发白，用打颤的手指接过那些昂贵的“赏赐”，或是默默照他的命令做。每回他走了之后，她都要缓好一阵子，才能从那股子压得人喘不上气的威势里挣脱出来。而那份被硬塞过来的“关怀”，只会让她更觉屈辱，更感绝望。
那只金丝雀还在笼子里婉转地叫着，声音在空旷压抑的屋子里荡来荡去，一声声，都像在嘲笑她这囚徒的命。谢晋安这冷漠的“关怀”，就像个精心打造的金丝牢笼，把她困在更深的恐惧和无助里，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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