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炉上冒着白气，婉清正拿银簪子小心拨弄着炭火，专注地调着药汤的火候。谢晋安出征前旧伤有点反复，她照着医书配了温养经脉的方子，这会儿屋里飘着安神的甘苦草药味儿。
新来的管事王嬷嬷端着红漆托盘，笑得格外热络：“夫人受累了，这是宫里贵妃娘娘特意赏的血燕盏，最补元气的。娘娘说，将军在外头为国家打仗，夫人一个人守着府里不容易，可得保重身子。”
托盘里那碗燕窝羹看着亮晶晶的，热气腾腾，甜香首往鼻子里钻，可婉清心里头一下就警铃大作。皇贵妃？她能有这么好心？婉清脸上没露啥，只淡淡地说：“劳烦嬷嬷了，放下吧。贵妃娘娘的体恤，我心领了。”
王嬷嬷却不肯走，又往前凑了凑，殷勤地说：“夫人趁热用点才好，凉了就没用了。老奴伺候您？”
婉清的目光扫过那碗羹，又瞥了眼王嬷嬷——那双眼睛看着挺平静，可藏不住一丝紧张。她忽然放下银簪，袖子里的手指头悄悄捻了点药粉——那是她前几天给府里闹痢疾的马夫配药时多磨的黄连末，苦得厉害，啥味儿都能盖住，还能试毒。
“嬷嬷这么客气，”婉清伸手去接碗，指尖“不小心”在碗沿碰了下，几点黄粉末悄没声地掉进去，一下子就被滚烫的羹汤化了。“就是刚才试药，嘴里还有味儿，我漱漱口再喝。”
她端起茶盏假装漱口，眼角余光却死死盯着那碗燕窝。刚放下茶盏，就见羹汤表面原本匀匀的颜色，在撒了药粉的地方，竟泛起一圈特细微、一眨眼就没的淡灰圈儿！要不是她天天跟药材打交道，眼神比常人尖，根本瞅不见。
是毒！还是那种碰了苦味会显色、遇热就化的剧毒“灰线引”！这毒没色没味儿，喝下去半个时辰就发作，看着像心悸猝死，神仙都救不活。皇贵妃的手，竟然悄无声地伸到将军府内院，伸到她跟前了！
一股冷气从脚底板首窜头顶，心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婉清使劲稳住神，脸上还带出点正好的倦意：“这燕窝羹甜腻得很，我这会儿没胃口。嬷嬷，你替我喝了吧？贵妃娘娘赏的，别浪费了。”
王嬷嬷脸上的笑一下僵住，脸瞬间白了，端托盘的手跟秋风里的叶子似的抖，碗都叮当作响。“老…老奴身份低贱，哪配喝这御赐的好东西？夫人这是折煞老奴了！”她声音发颤，脚下意识地往后退。
这反应，就是铁证了！
婉清猛地站起来，声音一下子变厉了，眼神跟冰锥似的扎向王嬷嬷：“不敢喝？还是不能喝？王嬷嬷，这里头装的啥，你比我清楚！”她手指头猛地指向那碗羹，“‘灰线引’！好狠毒的心！”
“夫人！冤枉啊！老奴啥都不知道！”王嬷嬷跟挨了雷劈似的，“噗通”跪在地上，托盘也翻了，那碗要命的燕窝羹洒了一地，稠糊糊的汁在地毯上迅速晕开片怪颜色。她又哭又闹，头磕得跟捣蒜似的，婉歌晋长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婉歌晋长安最新章节随便看！“是…是贵妃娘娘宫里的人逼我的！他们抓了我那不成器的儿子…说我不照办，就让他死在牢里！夫人饶命！饶命啊！”
一股又怕又气的浊气堵在婉清胸口。皇贵妃！为了弄死她，竟然这么不择手段！她看着地上哭嚎发抖的老妇人，手指头冰凉，不是可怜她，是更明白这府里看着平静，其实到处是杀人的坑。
“来人！”婉清的声音带着强压的哆嗦，却挺清楚。
守在门外的侍卫统领陈岩应声进来，他长得高大魁梧，脸跟铁块似的硬，是谢晋安留下的心腹。就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和王嬷嬷的惨样，他那双老鹰似的眼睛就冒出寒光，浑身腾起一股战场上练出来的血腥杀气。
“拿下！”陈岩喝一声，跟铁器撞一块儿似的响。两跟狼似的亲兵立刻扑上去，跟抓小鸡似的把的王嬷嬷死死按在地上。
“夫人！”陈岩转向婉清，抱拳躬身，声音低沉沉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思，“这东西咋处理？将军走前吩咐过，府里的事，都听夫人的！”他特意把“处理”俩字说重了，眼神跟刀子似的，就等婉清一句话。
婉清看着地上抖成一团、满脸鼻涕眼泪的王嬷嬷，胃里一阵翻腾。她讨厌背叛，更讨厌这种拿亲人逼人的下三滥手段。可“处理”俩字背后藏的血腥味儿，还是让她心里不得劲地皱了下眉。她深吸口气，压下那点本能的软心肠，声音沉下来，带着种她自己都没发觉的果断：
“她是被人逼的，情有可原，但罪也不能饶。看在她把主使说出来的份上，留她条命。打五十板子，废了她的手，再把她说的关于她儿子的那些话，一起悄悄送回宫里，就说是我们将军府‘找着’的逃奴，交给贵妃娘娘‘发落’。”她顿了顿，瞅了眼陈岩，“陈统领，一定得‘办妥当’。”
“废了手…送回宫里…”陈岩眼里闪过点光，一下子就明白婉清的意思——不光是严惩叛徒，更是用她的法子还治她，把这烫手的毒炭，狠狠砸回皇贵妃脸上！他心里一震，头一回正眼瞧这位看着柔弱、被将军硬带回来的公主夫人。这种又狠又准、还能借劲儿打劲儿的心思，可不是普通闺阁女子能有的。
“末将领命！”陈岩抱拳，声音里多了点不易察觉的敬重。他一挥手，亲兵就跟拖死狗似的把吓傻了、连哭都哭不出来的王嬷嬷拖下去。没过一会儿，院子深处就传来闷沉沉、有节奏的板子声，还有压得死死的、不像人声的哼哼。
婉清站在原地，夕阳透过窗户，把她纤细的影子拉得老长。屋里头，安神的药香早被地毯上毒羹的甜腻和隐隐约约的血腥气盖没了。她闭了闭眼，手指头的凉气还没退，心里却比啥时候都清楚——这将军府的高墙里头，看着和和气气的，其实从来都是不见刀光剑影的生死场。而她，没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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