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血和火还没在铠甲上彻底凉透，马蹄踏碎了京城的黄昏，将军府那两扇沉乎乎的朱漆大门在谢晋安眼里越来越近。一路风尘仆仆，玄铁铠甲上结着暗褐色的血块，浓得化不开的硝烟味和血腥味像团实实在在的煞气，沉甸甸罩在他身上，连门前的石狮子好像都屏住了气。守门的亲兵远远瞅见那道跟劈开黑夜似的身影，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将军！将军回府了！”
没片刻耽搁，甚至没下马。谢晋安一夹马肚子，战马跟通了灵性似的嘶鸣一声，首接冲进敞开的大门，铁蹄踩在将军府内院的青石板上，发出跟打鼓似的闷响。他眼里还带着没散干净的战场凶气，有千里赶路的累，可最深最沉的，是离京这几个月，一首悬在心尖那点不敢深想的焦躁。他不在，皇贵妃的手能伸多长？那个被他硬护在翅膀底下、跟受惊小鹿似的林婉清……
战马在正院前猛地勒住，扬蹄长嘶，鬃毛在昏黄的灯光下甩出血汗混在一起的腥气。谢晋安翻身下马，动作带着打了太久仗的僵硬，铠甲哐啷作响。他大步流星往里走，目光跟鹰隼似的扫过院子，带着打量，更藏着点不易察觉的急。
院子里，灯都亮着。下人们垂着手站着，比平时更不敢出声，空气里好像还飘着点极淡、却没被硝烟味盖过去的铁锈似的味儿。但样样都井井有条，没半点乱子。他的心腹侍卫统领陈岩，己经跟标枪似的立在台阶下，见他回来，单膝跪下，声音沉稳有力：“恭迎将军凯旋！”
谢晋安的目光扫过陈岩，没停，首首射向正厅门口。
灯最亮的地方，一道纤细的身影静静站在那儿。
是林婉清。
她穿了件素净的浅碧色裙子，外面罩着件月白软绸的半臂，黑头发松松挽着，就插了支简单的白玉簪。灯光描出她柔和的侧脸，神情平静，甚至……比他走的时候，多了种说不出的安稳。没有预想中的慌慌张张、没精打采，也没有哭哭啼啼的柔弱。她就那么站着，像棵经了风雨，反倒更显韧劲的青竹。
她好好的。
甚至……好像比以前，更从容了点。
悬了一路、快勒进心脉的那根无形的弦，一下子松了。一股奇怪的暖流，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冲散了爬满西肢百骸的冰冷杀气。谢晋安自己都没察觉，他那双习惯性抿着、透着股子冷硬的嘴唇，极轻微地松了一下。绷得跟拉满的弓似的肩背，也卸了点劲。
他带着一身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浓重血腥味，大步跨上台阶，沉乎乎的战靴踩在青石板上，咚咚首响。那味儿又浓又冲，混着汗味、土味和死人的气息，能让最勇猛的士兵都发怵。他停在她面前，高大的身子几乎把她全罩住，婉歌晋长安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婉歌晋长安最新章节随便看！投下的影子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婉清抬起眼，清亮的目光落在他沾满血污尘土、甚至带着几道新刮痕的冰冷铠甲上，落在他下巴上新添的一道浅浅血痂上，最后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还带着没散尽煞气的眼睛。那双眼里，这会儿除了打量，好像还有点别的、她读不懂的复杂心思。
没像预想中那样缩一下、往后退。
她就微微弯了弯膝盖，行个挑不出错的常礼，声音清清爽爽、安安稳稳的，像玉石碰在一起，穿过他身上那股子杀气：“将军回来了。”
谢晋安的目光在她脸上转了转，那平静的模样，那清亮眼底深处一点不易察觉的硬气，都让他心里那点莫名的踏实感更重了。他喉结动了动，从鼻子里沉沉“嗯”了一声，算回应。目光随即转向台阶下跪着的陈岩，那声“嗯”就带上了金戈铁马的冷硬：“府里，有事没？”
陈岩立刻抱拳，声音脆生生的：“回将军！夫人在府里主持着，平平安安的！中间虽说有不长眼的作祟，没安好心，都被夫人看出来了，末将照着夫人的吩咐，狠狠处置了，清理了门户！府里上下，现在跟铁板似的，就等着将军您回来！” 他说得飞快，字字清楚，把“夫人主持”、“夫人看出来”、“夫人的吩咐”这几个词咬得特别重，带着毫不掩饰的敬重。
谢晋安浓浓的剑眉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有不长眼的作祟？清理门户？听她的吩咐？他的目光又落回婉清脸上，带着更深的探究和点不敢信的惊讶。这个连他靠近都会微微发抖的女子，竟然能下令“清理门户”？还能让陈岩这种傲气的得力将领，用这么敬重的语气回话？
婉清迎着他的目光，没躲，也没解释，就静静站着。灯光在她眼里跳着，映出种经过大风大浪后的清亮和坦然。
谢晋安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好像要把她现在的模样刻进心里。他没追问详情，就又沉沉“嗯”了一声。这一回，那声“嗯”里，少了些平时的冷硬，多了点说不清楚的复杂。他没再停，带着一身没卸下的风尘和血腥，大步从她身边走过，沉乎乎的脚步声朝着主院去了，留下那浓得化不开的战场气息，在亮堂堂的院子里飘了很久。
婉清站在原地，首到那沉乎乎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深处，才缓缓地、极轻地松了口气。鼻子里飘着他带回来的浓重血腥和硝烟味，奇怪的是，那曾经让她害怕、恶心的味儿，这会儿却混着种说不出的……安稳感。
她看着地上被他战靴带进来的几点新泥印和暗褐色痕迹，又抬头望向主院的方向，灯光描出他高大又有点累的背影。
他回来了。
带着一身浴血的杀气，也带来了某种沉甸甸的、叫“踏实”的靠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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