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里烛火晃着，两人沉默的影子投在墙上，跟着火苗轻轻动。刚才那一下轻得像羽毛的触碰，余温还在婉清额头上烧着，搅得她心里乱糟糟的。
谢晋安收回手后，就更沉默了。他还站在榻前，头低着，盯着光溜溜的地砖，好像那上面画了啥难懂的兵法图。身上那股子凶煞气早没了，换成了种少见的、跟手足无措似的僵。暖阁里静得就剩蜡烛烧的“噼啪”声，还有……两人之间越来越清楚、越来越藏不住的心跳声。
婉清坐在软榻上，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绣花。不敢抬头，也不敢动，怕稍微动一下，就把这又脆又怪的气氛弄破了。胳膊上包着的伤口透着丝丝凉气，可胸腔里那只乱撞的小鹿，半点没安分。
时间慢慢爬，每一秒都长得难熬。
终于，谢晋安好像拿定了主意。他又抬眼，扫过婉清包着的左臂——那截白棉布在破了的宫装上，看着特别扎眼。没说话，转身大步走向暖阁边放药箱的小几。
动作还是带着武将的利索，可少了点平日的狠劲儿。他在小几前停下，高大的背影挡了些光。婉清看见他在药箱里翻东西，动作有点生，瓶瓶罐罐碰出轻响。
一会儿，他拿着个小小的白瓷药瓶走回来。瓶子摸着温温润润的，在烛光下泛着细亮的光。
站在榻边，他没立刻动手，看着婉清，声音还是低，却比刚才那句“可有受伤”平和些，甚至带了点说不出的、商量的意思：“药。”就一个字，把白瓷瓶递到她面前。
婉清愣了下，没明白，下意识伸没受伤的右手去接：“谢将军，府医刚上过药了……”
手还没碰到瓶子，谢晋安就轻轻往回抽了抽。他没看她，盯着她受伤的胳膊，喉结动了动，用更哑的声音说：“这个…更好。”
解释还是短得生硬，可婉清一下子懂了——他觉得府医的药不行，要亲自给她换更好的。
这个念头让婉清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看着眼前这个向来只会用命令对她的男人，这会儿竟因为给她换药这么点事，显得有点……笨手笨脚，还透着点局促。
“我…我自己来就行。”婉清下意识想推拒，脸颊有点发烫。
“别动。”谢晋安的语气又硬了，可这次的硬里，裹着层不容拒绝的坚持。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他首接弯下腰，单膝跪在软榻前！
这一下，两人的距离一下子近了！
婉清都能闻到他身上还留着的、宫宴上的淡淡酒气，混着他独有的、又冷又带着点皮革味的气息。这味道裹着她，让她瞬间僵住。
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谢晋安好像没察觉她的紧张，或者说，他所有心思都在她受伤的胳膊上。他伸出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第一次这么小心生涩，轻轻搭在她左臂包扎的棉布边上。
指尖的茧有点凉，碰到她胳膊内侧软乎乎的皮肤时，婉清忍不住轻轻抖了下。
谢晋安的手顿住，抬眼看了她一下。那双深潭似的眼里，清清楚楚映着烛光和她慌慌的样子，好像闪过点懊恼，跟在怪自己弄疼了她似的。
“忍忍。”他低声说，声音比刚才更软，还带着点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哄劝劲儿。
然后，他特别小心地、一点点揭开府医包好的棉布。动作笨得有点好笑，哪有他在战场上解盔甲的利落，倒像个第一次做细活的学徒，每一下都憋着气，生怕多用一点劲。那专注的样子，好像在拆啥稀世珍宝，不时处理一道小划伤。
棉布揭开，露出那道一寸来长的细小红痕，在白皮肤上面特别显眼。血珠己经干了，伤口边有点红。
谢晋安的眉头一下子皱紧，盯着那道伤，眼神利得跟在看致命刀伤似的。那模样，婉清毫不怀疑，要是现在幕后搞鬼的人站在这儿，他能首接把人撕了。
他深吸口气，使劲压下眼里的火。打开白瓷瓶的软木塞，一股清冽的、带着草木香的药味一下子散开来，闻着就知道不是普通药。
他用指尖小心地蘸了点淡金色的药膏，像琥珀似的，亮闪闪的，还透着股活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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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热的呼吸吹在婉清胳膊上，带来点痒丝丝的麻。她能清楚看见他垂下来的眼睫毛，在眼睑下投着浓影，看见他抿紧的嘴唇，还有那专注到近乎认真的侧脸。
他的手指带着凉药膏，特别轻、特别小心地涂在伤口上。动作生涩得很，跟他的力气、身份一点都不搭，反倒透着股笨拙的温柔。指腹的茧子蹭过皮肤，每一下都清清楚楚，每动一下都慢得像在描啥精细纹路。
药膏敷在伤口上，凉丝丝的还带着点麻，一下子就压下了那点疼。
可比药膏更让婉清心慌的，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是他笨却格外专注的动作，是他指尖落下时屏住的呼吸，还有……两人之间再也藏不住的、砰砰的心跳声！
咚！咚！咚！
她的心跳又急又重，好像要撞破胸膛。脸颊不受控制地热起来，耳根也烫得厉害。不敢看他，只能死死盯着他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好像那是唯一能抓的东西。
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悄悄往上挪。
看见他垂着的眼睫毛，看见他因为专注而绷紧的唇线，看见他额角好像因为紧张渗出的薄汗……这些细微的、她从没见过的谢晋安，带着点脆弱和温柔，像把钥匙，一下子撬开了她心防的一道缝。
谢晋安其实也没表面那么平静。
他涂药膏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好像在做啥重要的事。宽宽的肩膀绷着，脖子边的线条也有点僵。能清清楚楚摸到指尖下软乎乎的皮肤有多热，能听见她有点发颤的呼吸声，更能感觉到隔着薄衣服、跟他心跳差不多快的动静！
那心跳声跟战鼓似的，敲在他耳朵里，也敲在他心上。一股陌生的热流从指尖往全身窜，最后聚在胸口，烧得他口干舌燥。他从没这么清楚地觉得——她的存在、她的温度、她的心跳，这么真切地撼动着他。
连涂药膏的指尖，都忍不住轻轻抖了下。
暖阁里的空气好像冻住了，又好像被啥看不见的热流裹着。烛光把两人凑在一起（明明就只是胳膊挨着）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缠在一块儿。
药膏总算涂匀了，盖住了那道小伤口。淡金色的药膏在烛光下泛着软乎乎的光。
谢晋安的手却没立刻挪开。
指腹停在伤口边好的皮肤上，特别轻地、带着点舍不得似的迟疑，轻轻蹭了下。
就这么一下，跟过了电似的，一下子破了婉清所有的防备！她猛地抬起头！
几乎是同时，谢晋安也抬了眼！
西目相对！
时间好像在这一秒彻底停了。
他深不见底的眼里，翻涌着她从没见过的浪！不是火，不是杀气，是浓得化不开的、要把她裹进去的热！里面清清楚楚映着她慌慌的、脸红的样子，还有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同样热的情绪！
她的眼睛亮得像水，这会儿却盛着懵、害羞，还有被那热目光点燃的、烫烫的小火星。
两人离得太近，都能感觉到呼吸缠在一块儿。他的气息热，混着淡酒气和药香；她的气息有点乱，带着姑娘家的软香和点慌。
空气里满是药味，却盖不住那越来越响、越来越急、跟擂鼓似的心跳声！
咚！咚！咚！
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
或许，是两颗心，在没说话的靠近和笨笨的温柔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使劲地、一块儿跳。
谢晋安的目光跟火似的，锁着她亮闪闪的眼睛，里面的热快要溢出来。喉结使劲动了动，好像有啥烫人的话要冲出来。
婉清被他看得心慌，好像要被那目光烧着。下意识想移开眼、抽回胳膊，可身子跟被钉住似的，动都动不了，只能硬生生受着他的目光，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
暖阁里，蜡烛安安静静烧着，烛泪慢慢往下掉。
静悄悄的空间里，就剩那跟打雷似的心跳声，在两人之间使劲响着，说着那些说不出口的心动和汹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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