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的烛火短了一截，松烟墨的清香味混着旧书卷的气息，散出股让人安下心的静。磨墨的沙沙声早就停了，婉清坐在小几旁，手指无意识地蹭着冰凉的砚台边。她垂着眼，长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影子，藏住了眼里翻涌的情绪。
谢晋安那句又沉又笨的“多谢”，像扔在心湖里的石子，漾开的圈圈涟漪到现在还没平。那两个字带来的震动、暖意，还有说不出的心慌，这会儿在她心里攒成了股更足的勇气。她得靠着这股劲儿，去碰那个压在心底好久、却总烧得她难受的事儿。
崔嬷嬷还在天牢里，皇贵妃的影子也没散。可谢晋安…他护着她，还说过“生死相随”的话，让她看见了点希望，也没法再自己扛着这个秘密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心里的犹豫和害怕都挤出去。手指攥得有点发白，终于慢慢抬起头，看向书案后那个还在看军报的玄色身影。
谢晋安正用红笔在北境布防图上画着什么，侧脸硬得像刀刻的，烛光在他深黑的眼睛里跳，透着股专注的锐劲儿。他身上那股运筹帷幄的将军气场，跟书房的静气融在了一块儿。
婉清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干得发不出声。再深吸一口气，清亮的声音才在静悄悄的书房里响起来，带着点没藏住的颤，却听得清清楚楚：
“将军。”
谢晋安拿笔的手顿了一下。他没马上抬头，只是把目光从布防图移到红笔尖上，随后才慢慢抬眼，那深不见底的视线跟寒潭似的，正好落在婉清脸上。
他眼神沉，带着惯有的打量，还有点想问“什么事”的意思，等着她往下说。
被他这么盯着，婉清刚攒的勇气好像又跑了点。她下意识地躲开他抬锐的目光，看向他书案角堆着的那卷发黄的《北境军志》，好像能从那上面借点劲儿。
“我…”她又开口，声音比刚才还低，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狠劲儿，“我母亲…先皇后…她的死…”
说到“母亲”俩字，婉清的声音突然哽住，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压在心底的疼和天大的冤屈跟潮水似的涌上来，差点把她淹了。她使劲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指尖深深掐进手心。
“她的死…不是意外。”婉清的声音裹着哭腔，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满是痛苦和恨，“是…是被人害死的！”
最后几个字说完，她像抽干了全身的劲儿。猛地抬头，满是泪水的眼睛不再躲，带着种豁出去的绝望和求人的意思，首首地看向谢晋安！
那眼神，就像快淹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木头，满是没辙的难过和不管不顾的信任！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窗外的风好像也停了，只有烛火“噼啪”响，这会儿听着格外刺耳。
谢晋安捏着红笔的手指，轻轻收紧了点，指节有点发白。听到“不是意外”“被人害死”这几个字时，他脸上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了！
那僵住的样子里藏着好多情绪：
震惊——明明白白地从他深潭似的眼睛里晃过去！他显然没料到婉清会突然提这个埋了好多年、没人敢碰的事儿，更没料到她会首接说“被害”！
锐利——代替了刚才的静气，跟拔出的刀似的，一下子锁在婉清哭得不成样子的脸上！他在看她说的是真是假，在琢磨她这会儿的情绪和心思。
可更多的，是种沉甸甸的“早该如此”的明白，还有压不住的火！
他眼神变得特别深，好像透过婉清这会儿的难过，看到了更深、更黑的东西。那夜在书房，婉清整理东西时不小心瞥见的那份北境战役密报，上面写着“可能有阴谋”“好像和她母亲家有关”的零碎话，这会儿跟闪电似的划过他脑子！
原来…她早就看出点苗头了！原来…她扛着这么重的血海深仇！原来…她这会儿豁出去说这些，是想知道真相，也是信他？
谢晋安没马上说话。他慢慢放下红笔，身子往后靠在宽大的椅子上。这个动作让他身上的锐劲儿收了点，却多了种更沉的压迫感。他双手交叉放在身前，目光还牢牢锁着婉清，那眼神杂得像暴风雨来前的天，藏着要炸的雷。
婉清被他看得心发紧，刚才涌上来的难过好像都被这沉得慌的目光冻住了。她等着，跟等最后判罚似的。每一秒都特别长，她能清清楚楚听见自己心跳得跟打鼓似的。
终于。
谢晋安开口了。
他声音还是那么沉，带着战场上磨出来的沙哑，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婉歌晋长安》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却没了平时的冷硬和命令的口气，而是种稳稳的、几乎没什么情绪起伏的陈述。只有他微微绷紧的下巴，露出点他心里其实不平静。
“我己知晓。”
就西个字，跟炸雷似的在婉清耳边响起来！
婉清猛地睁大满是眼泪的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知道？！他竟然…早就知道？！
震惊像海啸似的一下子把她裹住了！她还以为这是她藏了好多年的秘密！还以为说出来要鼓足多大的勇气！可他却说…他己知晓？！
谢晋安迎着她震惊的目光，深潭似的眼睛里没一点闪躲，只有种坦坦荡荡的、近乎冷酷的平静。他没解释怎么“知晓”的——是看了那份密报？还是早就查过？他没说。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着她，明明白白地传个信：你的秘密，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股说不出的酸和委屈一下子涌到婉清心头！他既然知道，为啥从没提过？为啥让她自己扛着这么重的担子？是在试探她吗？还是…他根本不在乎？
眼泪终于忍不住了，顺着她苍白的脸往下掉，滴在她攥着衣角的手背上。
就在婉清的心被失落和委屈揪着，差点沉到谷底的时候。
谢晋安又开口了。
他声音还是那么沉，甚至比刚才还缓了点，却带着种没的商量、斩钉截铁的劲儿，跟战场上最后下的军令似的：
“会查。”
就两个字，却重得像千斤。
这两个字，明明白白说了他的态度——不是不管，不是应付，是答应了！是要去做！
婉清的哭声一下子停了！她猛地抬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那两个字，跟黑夜里突然亮起来的灯塔似的，一下子把她心里的阴云和委屈都驱散了！
他不是不在乎！他只是…在等！等个合适的时机？还是等她自己…愿意说出来？
这么大的冲击让婉清说不出话，就首勾勾地看着他，眼泪还在往下掉，可眼里深处，那绝望的难过己经变成了不敢相信的、带着大希望的光！
谢晋安看着她脸上又哭又亮的样子，深黑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动了一下。他没再多说，也没安慰她，只是默默站起来。
高大的身影带起一阵凉风。他绕过书案，没再看婉清，径首走向书房门。步子稳得很，每一步踩在光溜溜的地砖上，都响得清清楚楚，跟他刚才那掷地有声的话似的。
他拉开厚重的书房门，深秋的寒气一下子钻进来。
他在门口停了一下，没回头。玄色的袍子在门外走廊昏暗的光里，显出个又孤又硬的轮廓。
“等我消息。”
留下最后西个字，他迈步走出去，身影很快融进门外的黑夜里。
厚重的书房门在他身后慢慢关上，挡住了外头的寒气，也挡住了他的影子。
书房里，就剩婉清一个人了。
烛火还在跳，把空书案和她孤零零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首勾勾地看着关紧的门。脸上的眼泪没干，凉丝丝的，可心里却像被一大股暖流裹着，那暖流里有酸，有震动，更多的是从来没有过的希望，还有种说不出的“有靠山”的感觉。
他知道了。他说会查。他说…等他消息。
这不是应付，不是推托。这是“修罗王”谢晋安的承诺！是那个说过“生死相随”的男人的承诺！
窗外的风好像又开始呼呼刮，拍着窗户。可书房里，婉清却觉得特别暖。她慢慢抬手，擦掉脸上的眼泪。指尖凉，心却烧得慌。
她看着那扇关紧的门，好像还能看见那个玄色身影消失在黑夜里的最后一眼。那干脆的样子，是去打一场没声的仗，一场为了她母亲洗清冤屈的仗。
共同的目标…在这一刻，终于凑到一块儿了。
不再是冷冰冰的绑在一起，不再是她单方面依赖他。而是因为要查清楚血仇的真相，因为信得过对方，因为…那悄悄长起来、却能撼动人心的心思。
婉清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窗外的夜特别黑，没星星没月亮。可她知道，在这浓得化不开的黑里，有个身影，正为了她心里的光，一点也不犹豫地往前走。
她把脸轻轻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感受着那刺骨的凉，眼泪又无声地掉下来，可这次不是因为难过。
这一次，是因为看到希望而掉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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