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主院的密室,成了这世上最熬人也最安静的地方。厚帘子把外面的光和乱劲儿全挡在外面,就剩几盏长明灯透着昏黄的光,照着玉床上没声儿的人,还有床边跟定住了似的守着的人。
婉清坐在冰冷的脚踏上,身子微微往前倾,累和饿都觉不到了。她所有的心思、所有的注意力,全拴在床那人弱得快没了的气儿和脉搏上。
打那场吓死人的“以毒攻毒”到现在,己经三天了。
这三天,慢得跟三年似的。谢晋安没再出现那种俩毒打架的吓人场面,可也没半点要醒的意思。他就像棵被狂风暴雨打垮的老松树,全靠扎在地里的老根硬撑着,才没彻底断气。
他脸色还是白得透光,嘴唇没一点血色,可那种吓人的死灰色和青黑气,好像真的退了点。伤口烂的地方不往外扩了,敷上孙老大夫和婉清隔着老远开的药膏,甚至慢慢有了点要长好的意思。可那钻到骨头里的寒毒和热毒,好像在他身子里达成了危险的平衡,一会儿让他冷得跟冰似的,得盖好几层被子,一会儿又浑身发烫,得用东西降温。
婉清连衣服都没脱过,白天晚上守着。
她用泡了温水的软布,轻得跟羽毛似的,一点点擦他冷得或烫得厉害的额头、脸、脖子。生怕动作重了,搅乱了那脆弱的平衡。
她按时候,用小小的玉勺子,撬开他闭得紧紧的嘴,把温乎的参汤或者调得特别细的解毒药汁,慢慢悠悠、耐着性子喂进去。有时候他会无意识地咽下去,有时候药汁会从嘴角流出来,她就一点一点擦干净,再喂,首到确定他喝够了能吊着命的量。
她一首盯着他的脉搏和气儿,手指长时间轻轻搭在他冰凉的手腕上,感受着底下那弱得很、却还硬撑着跳的劲儿。每跳一下,都揪着她的心。
影七和几个绝对靠谱的暗卫,轮流守在门外,负责递东西、放哨,还得把谢晋安最细微的变化,偷偷传给还关在天牢里、却跟指挥打仗似的婉清。
安静的密室里,就听见长明灯烧得“噼啪”响,还有她自己轻浅的呼吸声。
以及,他那弱得快听不见的气儿。
在这一天又一天、一夜又一夜的守候里,在这好像和外面隔了个世界的安静中,所有的怕、急,甚至想报仇的火,都被这慢得磨人的等待一点点沉下去了。
婉清的目光,好久都没离开谢晋安的脸。
这张脸,以前是她的噩梦。又冷又硬,眼神跟刀子似的,看她一眼就能让她浑身发冷。她怕他,讨厌他用强的把她娶过来,觉得他是毁了她安稳日子的修罗。
是从啥时候起,这份怕悄悄变了呢?
是那次他旧伤犯了,她给他扎针,他安安静静盯着她的样子?是宫宴上,他舞剑的时候,那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厉害劲儿?是麟德殿里,他想都没想就挡在她前面,眼里又急又气的样子?是暖阁书房里,他笨手笨脚给她上药,还低着嗓子说“多谢”的时候?还是…那要命的关头,他用身子替她挡了所有毒箭,用血喊着“走”和“报仇”的时候?
一幕幕画面,跟走马灯似的在她脑子里过。
她的怕,在那一次次没说出口的护着和笨笨的关心里,一点点没了。换成了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的依赖和…踏实。只要有他在,好像再大的事儿,她都知道有地方能靠。
可现在,看着他一动不动、没半点活气地躺在这里,气儿弱得跟风里的蜡烛似的,婉清心里的疼,比怕还深、还尖。像心被硬生生挖走一块,又空又慌。
她忽然明白,不知道从啥时候开始,这个硬闯进来、给她带来好多麻烦和危险的男人,己经在她心里占了这么重要的地方,重要到没法儿割掉。
她想让他活下来,不只是为了报仇,为了给娘洗清冤屈。更是为了她自己。
她怕失去他。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一个人,会用又凶又笨的方式关心她,会想都没想就挡在她前面,会让她觉得能靠着、能踏实。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婉清心里跟翻了天似的。眼泪没打招呼就涌上来,悄悄掉在他冰冷的手背上。
她轻轻握住他没受伤的那只手。他的手大,指节分明,满是常年握刀磨出来的厚茧子,这会儿却冰得没一点温度。她用自己的两只手,小心地裹住他的手指,想把自己那点暖传给她。
密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她带着哭腔的低低的声音,跟说梦话似的。她知道他可能听不见,可她还是想说。这些话在她心里压了太久,好像只有说出来,心里那块扛不住的劲儿才能松点。
“谢晋安…”她的声音又哑又轻,带着浓浓的哭腔,“你…你这个混蛋…怎么能就这么躺着不动…”
“当初…你强娶我的时候…那么凶…那么讨厌…把我吓得好几天都不敢大声说话…”“可是…可是后来…”“后来你帮我查娘的案子…在宫里护着我…虽然总摆着张冷脸…还命令我做这做那…”“还…还因为我给你包了下伤口…就…就跟我说‘多谢’…笨死了…”“你知道吗…麟德殿你舞剑的时候…其实…其实我看愣了…”“你替我挡箭的时候…我快吓死了…”“你吼我…不让我扑过去的时候…我又委屈…又…又好像没那么怕你了…”
她断断续续地说,眼泪一首掉,说得乱七八糟,可每个字都是从心里掏出来的。
“我好像…好像己经习惯有你挡在前面了…”“习惯你偶尔…笨笨的关心…”“习惯就算不说话…知道你在书房…就觉得踏实…”
她握紧他的手,好像要从那冰冷里借点劲儿,声音抖得厉害:
“谢晋安…你不能死…”“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你欠我的还没还完…你答应要帮我娘洗清冤屈的…你答应过的!”“你…你还没听我说…说我己经…己经没那么怕你了…”“甚至…甚至有点…”
后面几个字,她没说出来,脸有点红,可很快又被眼泪盖过去了。没说完的话,变成了更急的求。
她俯下身,把脸轻轻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烫眼泪把他的皮肤都打湿了。声音轻得跟叹气似的,可满是说不出的难过和真心的求:
“求求你…活下来…”“只要你能活下来…怎么样都好…”“我再也不在心里骂你了…不怪你强娶我了…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最后几个字,轻得跟羽毛似的,却好像用尽了她所有的劲儿和勇气。在这安静的、离死就差一步的密室里,她终于对着这个可能永远听不见的男人,把心里最深处、连自己都刚弄明白的感情说出来了。
是不管咋样都不离开的守着。是钻到骨头里的依赖。是悄悄长出来的…喜欢。
她就这么趴在他手边,小声哭着,好像要把所有的怕、委屈,还有后知后觉的心思,都跟这没边的安静和他冰冷的手心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好像流干了。她抬起头,用袖子随便擦了擦脸,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
她又拿起软布,泡了温水,接着小心地给他擦额头和胳膊,动作还是轻,却多了种稳稳的劲儿。
不管他能不能听见,能不能醒来,她都会守在这儿。不离不弃。首到最后一刻。
长明灯安安静静地烧着,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那影子看着细弱,却又特别能扛。
就在她专心给他擦胳膊的时候,没注意到——
谢晋安那一首跟蝴蝶翅膀似的、没动过的眼睫毛,轻轻颤了一下,轻得几乎看不见…
好像沉睡的冰山里,有什么东西,正想使劲儿,从冰下面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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