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从街上传来,轻轻敲在寂静的夜里,将军府里更是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最后一只红木箱子被下人捆得结结实实,粗麻绳在箱体上绕了好几圈,打了个紧实的死结——这里面装着婉清的医书和几件常穿的衣物,明天天不亮,就会和其他行李一起搬上马车,跟着他们往千里之外的北境去。
房间里一下子空了不少,原本摆着妆奁、书架的角落都空了出来,只剩下桌上那盆兰草还绿油油地立着。叶片上还沾着傍晚婉清浇的水珠,在烛火下闪着微光——这是她特意叮嘱要带上的,说北凉城气候干燥,摆盆兰草能添点生气,也能让她在陌生的地方,多些熟悉的念想。
谢晋安背着手站在窗边,玄色的常服在昏暗中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望着窗外的院子,月光把银杏树枝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幅淡淡的墨画。再往远处望,能看见皇城那片连绵的宫阙轮廓,飞檐翘角在夜里浸着寒气,像一头沉默蛰伏的巨兽。
这座京城,他待了快十年。从最初带着亲兵闯出名声,到后来手握京畿兵权、成为朝堂上无人敢轻视的“修罗王”,这里藏着他的荣耀,也藏着他的算计与隐忍。可明天天一亮,他就要转身离开,把这些都抛在身后。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仿佛只是要离开一个临时歇脚的地方,没有半分留恋。
婉清端着一杯温茶走过来,见他望着窗外出神,便轻轻把茶杯递到他手边:“夜里风凉,喝点茶暖暖身子。”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皇城的影子在夜色里模糊不清,那里曾有她小时候跟着母亲入宫赴宴的零星记忆——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宫人们捧着精致的点心走过,母亲牵着她的手,温柔地替她拂去裙摆上的花瓣。可后来,家族败落,她再踏入那片宫墙,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身不由己的妥协。
她轻轻叹了口气,轻声问:“是不是还放心不下京里的事?比如兵权交接,或是……陛下那边的心思?”她以为他还在琢磨朝堂上的弯弯绕绕,毕竟这些年,他在京城里如履薄冰,哪怕要离开了,也难免多些顾虑。
谢晋安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才缓缓收回目光。他转头看向婉清,昏黄的烛光落在他脸上,把他平日里冷硬的轮廓衬得柔和了些,眼底深处的平静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
“没有,”他声音低沉,带着点茶水的暖意,“京里的事都交代妥当了,兵部那边己经接过虎符,北凉城的旧部也传了信来,说是都等着我回去。没什么好牵挂的。”
他的目光在婉清脸上停了许久,从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到她眼底藏着的关切,最后落在她因为夜里微凉而轻轻抿着的唇上。沉默了片刻,他才慢慢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极淡、几乎要被夜色冲淡的愧疚:“就是北境不比京城。那里冬天冷得能冻裂石头,春天又刮没完没了的风沙,吃的也是粗糙的面饼和腊肉,跟京城里的精致吃食没法比。这一去,怕是要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他在北境待过三年,知道那里的苦。他是军人,风餐露宿、忍饥挨冻都早己习惯,哪怕再苦,只要能守住边境,心里就踏实。可婉清不一样——她是读过书、识得医理的女子,以前在家族里虽不算顶富庶,却也从没受过这样的苦。他想把最好的都给她,可到了北境,他能给的,也只是一间暖和的屋子、一顿热乎的饭,韵之时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跟京城的安逸比起来,终究差得太远了。
婉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心思。原来他不是在想朝堂的事,而是在担心自己会嫌弃北境的苦。她忍不住笑了笑,上前一步,抬起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他总是这样,把所有的顾虑都藏在心里,哪怕是对她,也怕自己给得不够好。
她的指尖有点凉,触到他的皮肤时,谢晋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婉清望着他的眼睛,那双眼亮得像秋水,映着跳动的烛火,也只映着他一个人的影子,没有半分对北境艰苦的畏惧。
“怎么会受委屈呢?”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清清楚楚,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有你在的地方,就算天寒地冻,我也觉得像春暖花开一样。再说了,我又不是不能吃苦——以前在家族里,父亲被贬后,我跟着母亲煮过野菜粥,也熬过几个月没炭火的冬天,没什么挺不过来的。”
她顿了顿,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心贴着掌心,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晋安,我不是那种得养在锦绣堆里的娇贵鸟儿。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安稳日子。北境有风沙又怎么样?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就算是守着边关的月亮,我也觉得踏实。”
——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安稳日子。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轻轻投进谢晋安的心湖里,瞬间激起千层浪。它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缠绵的情意,却比世上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让他心动。这简单的一句话里,装着她毫无保留的信任,装着她愿意跟着他远赴边疆的决心,更装着她全部的心意——她要的从不是京城的繁华、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是他这个人,只是能跟他在一起的安稳。
谢晋安高大的身子猛地一震,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收紧,温热的茶水晃了晃,溅出几滴在他的手背上。他再也忍不住,放下茶杯,伸手将婉清紧紧抱在怀里,力气大得好像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再也不分开。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上,呼吸又沉又热,带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和烟火气。
婉清能感觉到他胸口里心脏在使劲跳动,“咚咚”的声音清晰地传到她的耳朵里,也能感觉到他环在她腰间的胳膊微微发颤。这个平时总是冷静克制、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甚至有点冷酷的男人,此刻像个卸下所有防备的孩子,把所有的情绪都袒露在她面前——有愧疚,有心疼,更有被她的心意打动的激动。
“……婉清。”他沙哑地叫着她的名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这两个字。可这两个字里,藏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变的承诺,藏着他要护她一辈子的决心。
婉清靠在他又热又结实的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那为自己而乱了节奏的心跳,慢慢闭上眼睛。她伸出手,轻轻环住他的腰,把脸往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嘴角扬起一抹安心又幸福的笑。
她不用再多说什么,他也不用再多问什么。有些心意,不用言语,只要一个拥抱,一次牵手,就能清清楚楚地传递给对方。
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下来,透过窗棂,在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银霜,也温柔地照着相拥的两人。那月光好像为他们即将踏上的北境之路,披上了一层白白的、亮亮的纱,驱散了所有的未知与不安,只留下对未来的期盼——只要能执手相随,不管前路是风沙还是冰雪,都是他们最安稳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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