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结束那天，小逆风抱着吉他从考场冲出来，T恤上还沾着钢笔水，见了我和程宇就喊：“妈！爸！我们乐队要在毕业典礼上搞‘毕业限定演出’！”程宇正举着手机拍她，闻言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地上：“演出？你们那‘噪音乐队’别把校长的假发震掉了！”
小逆风翻了个白眼，拽着我往学校跑：“妈你看！我们都占好场地了！”学校操场的老槐树下，“追光乐队”的成员正忙得团团转——戴帽子的吉他手在调弦，弦断了三根还在硬撑；寸头贝斯手蹲在地上贴海报，海报歪得像被狗啃过；王瘦猴更绝，抱着架子鼓往石桌上搬，差点把石桌压塌，吓得保安大爷举着扫帚追了他半条路。
程宇凑过去，假装嫌弃地踢了踢音响：“就这破设备？能出声不？”王瘦猴梗着脖子：“程叔你别小看人！这音响是陆叔赞助的‘退役设备’，当年林阿姨演唱会用过的！”程宇眼睛瞬间亮了：“真的？那可得好好擦擦，别给你林阿姨丢人！”说着就蹲下来，掏出袖珍湿巾擦起了音响上的灰，比乐队成员还上心。
毕业典礼前三天，排练现场天天跟打仗似的。小逆风把自己关在排练室，嗓子唱哑了就含着润喉糖接着飙高音，手指上的茧子磨破了又长，贴创可贴都嫌碍事，干脆裸着手指弹吉他。有次我去送水，看见她对着乐谱掉眼泪，吉他弦上还挂着几根断发——这丫头为了改《逆风生长》的编曲，熬了两个通宵。
“妈，你说把rap段改成清唱会不会更好？”她抬头看我，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像只熬夜赶稿的小仓鼠。我摸着她的头，突然想起自己当年改《月光裂缝》改到崩溃，程宇蹲在录音棚外给我递热奶茶的样子。“你觉得好就改。”我把温好的牛奶塞她手里，“当年我比赛时，也总跟你爸犟着改编曲。”
程宇不知从哪冒出来，手里拎着个保温桶：“先吃饭！你妈炖的排骨汤，补补嗓子！”他往王瘦猴碗里舀了满满一勺肉，“瘦猴啊，敲鼓别太使劲，省着力气在台上耍帅！”王瘦猴红着脸扒饭，嘴里嘟囔：“程叔你当年在舞台上甩头发，不比我能耍帅？”程宇被噎得首咳嗽，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毕业典礼当天，操场被挤得水泄不通。家长们举着手机占位置，学弟学妹们举着“追光乐队毕业快乐”的灯牌，连退休的老校长都拄着拐杖来了，手里还攥着张当年恐龙乐队的旧照片。程宇穿着熨得笔挺的衬衫，却在胸前别了个恐龙胸针——是小逆风小时候给他做的，塑料的，掉了漆，他却戴得跟宝贝似的。
轮到“追光乐队”上场时，天突然阴了下来，刮起了小风。小逆风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风吹起她的头发，露出额头上的汗珠。“这首歌，送给我的乐队，我的爸妈，还有所有陪我走过这三年的人。”她声音有点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亮。
音乐响起的瞬间，全场安静了。开头是段清唱，还是《逆风生长》的调子，却比当年多了点青春的青涩——“当试卷堆成了山，当闹钟响了又响，还好有你们在身旁，把迷茫都照亮……”唱到副歌时，王瘦猴突然敲起了当年恐龙乐队的节奏，戴帽子的吉他手扯掉帽子，露出一头染得五颜六色的头发，寸头贝斯手甩着头发蹦跶，活像个小疯子。
台下突然有人喊：“恐龙乐队yyds！”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变成了大合唱。我看见当年幼儿园的园长挤在人群里抹眼泪，王小胖的妈妈举着手机哭成了泪人，程宇更是夸张，掏出个小本本擦眼泪，本子上还记着当年小逆风在幼儿园唱歌跑调的事。
唱到“青春不散场，我们来日方长”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小雨。没人躲，都举着手机录视频，雨水混着眼泪往下淌。小逆风站在雨中，头发湿成一绺一绺的，却笑得比阳光还亮：“爸！妈！你们看！我们没跑调！”
演出结束，孩子们抱着哭成一团。小逆风把吉他递给戴帽子的学弟：“这琴给你，好好练。”王瘦猴拍着鼓手的肩膀：“以后敲鼓别学我当年敲脸盆，得用劲儿但别莽撞。”程宇突然冲上台，把小逆风搂进怀里：“闺女，爸为你骄傲！”声音抖得像被雨打湿的琴弦。
回家的路上，雨停了，天边挂着道彩虹。小逆风牵着程宇的手，蹦蹦跳跳地踩水洼，像小时候一样。“妈，我们考上大学后，还能在宿舍排练不？”她回头问我，眼睛亮晶晶的。程宇抢着说：“能！爸给你们宿舍装隔音棉！”我笑着点头，突然觉得这场景跟当年我拿冠军后，一家三口在雨里走的样子重叠了。
晚上刷朋友圈，陆远发了段演出视频，配文：“从恐龙到追光，这波传承我给满分！”下面有苏晴的评论：“山区的孩子们都在为逆风鼓掌，说要组个‘大山乐队’。”我给她点了赞，突然收到小逆风的消息：“妈，我把演出视频发给苏晴阿姨了，她回了个‘真棒’，还说要给山区孩子捐乐器呢！”
程宇凑过来看手机，突然感慨：“你说这时间过得快不快？当年咱们在舞台上跟打仗似的，现在闺女都要上大学了。”我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月光——跟当年在天文台求婚时的月光一样，温柔得能淌出水来。“快也慢。”我说，“慢到能记住每一次跑调，每一次吵架，每一次在雨里唱歌的样子。”
小逆风房间的灯还亮着，她在整理乐谱，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程宇轻手轻脚走过去，给她披上件外套，回来时眼睛红红的：“闺女把当年恐龙乐队的谱子夹在新乐谱里了，还写了句‘谢谢老程同志当年没把我扔沙坑里’。”
我笑着擦眼泪，突然明白：所谓成长，就是看着孩子把你的故事，变成她的故事；所谓传承，就是那些藏在旋律里的勇气，从你的吉他上，跑到她的琴弦上。而青春从来不会散场，它会变成舞台上的光，雨里的歌，变成程宇胸前的恐龙胸针，变成小逆风谱子上的字，在往后的日子里，闪闪发亮。
毕竟，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在操场上唱歌的夜晚，记得那些掉着漆的乐器，记得那些笑着哭的瞬间，青春就永远在。而我们能做的，就是站在时光的这头，看着他们往时光的那头跑，跑成我们当年的样子，却又比我们当年，更亮，更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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