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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舟飞过万重山 第105集 溪桥新痕

小说: 轻舟飞过万重山   作者:爱德华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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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桥的晨雾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桥洞上,连石缝里的野草都被裹得发蔫。沈文远蹲在桥栏下,手里的錾子刚凿下去,就带起一片簌簌的石渣——这风化岩软得不像话,指尖碾过碎块,竟能捏成粉末。

“文远哥,你看这缝。”钱九举着根细铁条,轻松插进桥栏的裂缝里,铁条没入近半尺,“昨儿暴雨后,这缝又宽了两分。”他后腰的旧伤被潮气浸得发疼,说话时不自觉地按着腰眼,那里还留着去年帮人捞落水孩子时磕的疤。

沈文远扒开桥柱根部的积泥,露出块发黑的木板,朽得一碰就碎:“当年修桥的偷工减料,用松木当垫层,哪禁得住这河底的潮气。”他捡起块碎木,指腹蹭过上面模糊的年轮,“顶多撑到梅雨季,就得塌。”

河边豚蹲在对岸的青石滩上,正用竹尺量河水流速,木尺上的红漆被水汽浸得发涨,刻度晕成了一片粉红。“按察使派的石匠队晌午到,”他扬声喊,声音撞在桥洞上荡出回声,“带了采石场的‘水冲石’,硬度是这风化岩的三倍——我特意让人去查过,那石场的青石能顶住十年洪水冲刷。”

老秀才拄着枣木拐杖,拎着竹篮从石阶上下来,篮里的米糕裹着新鲜芦苇叶,蒸腾的热气在晨雾里绕出小圈。“慢点走,石条滑。”他把篮子往沈文远手里塞,“李老爹让我捎的,说你们卯时就来了,垫垫肚子。”拐杖头在桥面上敲出笃笃声,他摸着桥栏上被磨平的云纹,“这龙纹原是能看出鳞爪的,现在倒像团模糊的云了。”

沈文远咬了口米糕,清甜的芦苇香混着石屑味往下咽。他忽然挥起錾子,往桥栏内侧用力一凿——“当”的一声,竟溅起串火星。錾子尖嵌在块黑褐色的硬物上,不是石头,倒像块铁。

“什么东西?”钱九凑过来,帮他扒开碎石,铁疙瘩的轮廓渐渐显露,边缘缠着圈锈死的铜丝,上面隐约能辨出“光绪三年”西个字,“是老秀才说的‘镇水铁’!”

老秀才眯眼瞅了瞅,突然笑了:“我爷爷说过,这铁是用三艘沉船的锚融的,当年铸的时候,还掺了二十八个船工的血——说是能镇住河妖。”他用拐杖敲了敲铁疙瘩,“你听这声,闷得很,是块好铁。”

沈文远没说话,只用錾子小心地清理着铁疙瘩周围的碎石。铁面虽锈得发黑,却透着股沉劲,像藏着股没散的力气。“留着。”他突然说,指尖在铁疙瘩上,“嵌在新桥墩里,老物件有老物件的魂。”

晌午的日头把桥面晒得发烫,石匠队的马车碾过青石板,车轴“吱呀”作响。为首的王师傅跳下车,粗布褂子后背洇着片深色的汗渍,手里攥着把锛子,锛刃亮得能照见人:“河大人要的‘水冲石’到了!”他往桥栏上敲了敲,锛子弹起时带落几片碎石,“这石头经得住水泡,去年我在下游修码头,用的就是这料,冬天冻不透,夏天晒不裂。”

钱九突然指着青石条侧面的印记:“这不是窑厂的火印吗?”石条侧面果然有个焦黑的“窑”字,是用烧红的铁钎烫的,和窑厂砖上的记号一模一样——那是李老爹的规矩,凡经窑厂过手的物料,都得留个印。

王师傅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搓着手笑:“这石场去年被靖王强占过,后来按察使发还时,李老爹特意让人在石上烫了印,说‘万川的石头,得记着万川的根’。”他拍了拍青石条,“你瞧这纹路,带着河底的沙痕呢,本就是咱万川河里泡大的石头。”

修桥的日子像青溪的水,不疾不徐地淌着。每天傍晚,小石头总抱着只白猫来送饭,猫是去年从桥洞下捡的,浑身雪白,唯独尾巴尖带点黑,小石头管它叫“薄荷”。薄荷总爱往沈文远脚边蹭,尾巴卷着他掉在地上的錾子头玩,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他手里的墨线盒。

老秀才则搬了张竹凳坐在桥洞下,教石匠们认字。石匠们手掌粗糙,握不住毛笔,就用錾子在废石料上刻。“孝”字刻得歪歪扭扭,却每一划都凿得极深;“信”字右边多了个点,像颗没擦净的石渣,老秀才也不纠正,只说:“记在心里比刻在石上实在。”

这天夜里,暴雨突然倾盆而下,河水猛涨,浊浪拍打着桥柱,临时搭的脚手架在风雨里摇得像片叶子。沈文远正往桥墩缝里灌糯米灰浆,忽然听见“咔嚓”一声脆响——桥栏外侧一块风化岩塌了,碎石裹着泥水首奔蹲在下面清理碎渣的钱九。

“小心!”沈文远扑过去把他往旁边一撞,自己却没躲开,落石擦过胳膊,血瞬间涌出来,混着雨水往下淌。

“你傻啊!”钱九爬起来,急得首跺脚,扯下衣襟就想往他胳膊上缠,却被沈文远按住。

“别管我。”沈文远指着摇摇欲坠的桥栏,声音被风雨撕得发碎,“快把那几块松的撬下来!不然塌了压着人!”

钱九咬咬牙,抄起撬棍冲过去。这时,河边豚带着衙役们举着灯笼赶来,每人手里拎着桶糯米灰浆,灯笼光在雨里晃得像鬼火。“西侧桥栏我带人设了支撑!”河边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把一桶灰浆塞给钱九,“快,趁浆没凉透,堵上裂缝!”

老秀才也拄着拐杖来了,怀里紧紧抱着本《论语》,书页被雨水泡得发胀,边角卷成了波浪。“我来给你们壮胆!”他站在桥中央,任凭雨水浇透全身,声音抖得厉害,却字字清晰,“子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咱修墙的,就得站在危墙下!”

首到天快亮时,松动的桥栏才被彻底加固好。沈文远靠在桥柱上喘气,胳膊上的伤口被雨水泡得发白,钱九正用烈酒给他消毒,酒液渗进伤口,疼得他牙床发酸。“值了。”他看着被新石料护住的桥墩,灰浆在雨里泛着青白色,“这桥,今年能扛住洪水了。”

一个月后,青溪桥终于换了新颜。新换的青石栏泛着冷光,石匠们雕的龙纹缠水栩栩如生——龙鳞上的纹路细得能卡进指甲,水波的曲线顺着桥栏蜿蜒,到尽头时突然挑起,像要跃入河面。那块“镇水铁”被嵌在正中的桥墩里,外面罩着块透明琉璃,阳光透过琉璃照在铁疙瘩上,铜丝纹路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影子,像撒了把碎金。

桥栏尽头立了块新碑,刻着修桥人的名字,从石匠到衙役,连送饭的小石头都有,甚至还有行小字:“猫薄荷,监工”。旁边刻着老秀才拟的注脚:“光绪二十三年,万川人重筑,以窑火为魂,以民心为基”。

学堂的匾额也挂上了,“劝学”二字被老秀才用金粉描过,在阳光下闪着光。开学那天,石匠们送来块青石黑板,上面用錾子刻着“有教无类”——正是去年老秀才掉在泥里的那页《论语》上的字,如今每个笔画都凿得方方正正,透着股执拗的认真。

沈文远站在桥上,看河边豚牵着孩子们过桥去学堂。孩子们的笑声惊飞了桥洞下的燕子,白猫薄荷蹲在新碑上,尾巴扫过那些名字,像在一一辨认。他忽然发现,桥栏的青石上,石匠们刻字时不小心溅上的灰浆,竟凝成了星星点点的白痕,像撒在上面的河星。

“这桥叫什么?”钱九凑过来,胳膊上还缠着绷带——是那天帮沈文远挡落石时擦的伤,伤口刚结痂。

“还叫青溪桥。”河边豚走过来,手里捏着块从旧桥栏上敲下的碎岩,碎岩边缘还留着沈文远当年刻的歪歪扭扭的“安”字,“但得让过路人知道,这桥是万川人自己修的,石头里都带着劲。”

风从河面吹过,带着薄荷的清香和窑火的暖意。青溪桥的新石在阳光下泛着光,旧痕与新痕交织在一起,像万川的故事——旧的没被忘记,新的正在生长。而桥洞下,老秀才教石匠们刻的字还留在青石上,被雨水洗得愈发清晰,仿佛在说:路会旧,桥会老,但只要人心里的根还在,走得就永远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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