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过无数遍的屋子，都是以主人的身份，这一次站在门口往里看，对上周母的眼神时就有种自己是客人的感觉。
己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小时候她的家，妈妈随意带人回家，她需要躲着，需要把门关得死死的，三急也好，渴了饿了也好，都不敢出去。
那时的她没办法做任何主，她不是主人，只是一个暂住者。
如今看着周母看她的眼神，那是一家之主的眼神，是在向入侵者发出警告的眼神。
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眼神，肢体，每一处都在排斥她。
她有预感没法好好谈，那就拿出谈判架势。
宣示主权而己，谁不会。
宋妗收回视线，走进屋里第一时间是从鞋柜上拿出属于她的拖鞋，换上，随即像是没看见周母在等她，走进卧室拿出上次忘在卧室没拿出来的杯子，还找出平时喝的养身茶，慢条斯理接水煮茶。
养生壶里咕噜冒着泡，茶汤颜色变得黄亮。
宋妗给每人倒了一杯。
“喝喝看，清肝明目。”
周母没看茶杯一眼，目光一首落在宋妗身上。
不管过去多久，她对这个人始终喜欢不起来。
这张脸过于招摇，十多岁的时候是那种正欲开放还沾着露珠的花，如今是风吹雨淋后依旧盛开的花儿。
在枝头傲然挺立，鄙视着那些被雨打落的花。
她不喜欢这种花儿，喜欢绿叶，不争不抢，不娇不艳，乖乖当一个衬托者。
宋妗却截然相反。
“听说你这些年跟谢家那位公子哥又是参加同学聚会又是见家长，酒店没少去，你还去过他家很多次，你跟他有没有不正常的关系？”
宋妗想过很多开头，却没想到周母会用谢燃和她的那些流言蜚语作为谈话的开始。
对上周母的表情，她知道她的答案不重要。
宋妗神色未变，只是盯着周母。
“我说没有不正常关系你信吗？我说有不正常关系你又能怎样？从你问出这个问题开始，就己经怀疑我跟他有不正常关系，我的答案对你来说不会影响你心里的判断。”
“如果你想用你的怀疑来骂我，那我必须提醒你，当年是你跪下来逼我的，你儿子能出国就是靠着我这些年跟在谢燃身边。”
看见周母一脸吞了苍蝇一样的表情，宋妗继续补刀。
“现在你觉得你儿子出国深造了，出息了，就打算翻脸不认人了。”
“做人不是这样做的……”
周母像是被说到了痛处，双手紧紧扣住沙发，眼中翻涌着怒意。
“做人不是这样做的？那你说说怎么做人？”
“毁了他的人生让他一辈子被人看不起吗？还是让他当一辈子修车工？”
“他变成那样都是因为你，他怎么说也算是你的大恩人，你害了他一次不够，还想把他拖死在修车店。”
“修车店是你的，你不高兴可以随时让他滚，让他一辈子只能活在你的脸色里，我一想到这些就绝对不会让你们在一起，我一定要他出国。”
“我可以为了他跪下来求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为他做点什么？”
“我没错，只是为我儿子争取机会，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做人？”
“我要是不做人，在你高考那一年就把事情闹开，让你在学校再也混不下去，让你跟我儿子一样没法儿参加高考，让你跟我儿子一样烂在泥里。”
因为愤怒而几近歇斯底里的声音，又怕住在楼层被别人听见，周母的说到这会儿捂着心口，眼神却依旧恨恨盯着她。
“等你也烂在泥里了，遇上好不容易得到的机会，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为了我儿子放弃？”
宋妗的沉默惹来周母一声嗤笑。
“你做不到，你不会为了他放弃机会，就像你不会为了他做出任何妥协，不会为了他放弃工作照顾家里，也不会为了他去京市陪他，你们之间，永远都是他付出得多。”
“可是凭什么……”
周母死死盯着宋妗，不顾周小妹在一旁安抚，看仇人一般瞪着宋妗。
“我儿子聪明，本事大，只要有一个愿意为了顾好后方的老婆，他很快就能挣到很多钱，再过几年他的工资不会比你低，他能风风光光地回老家。”
“可就是因为你，你为了你的工作让他只能花更多时间顾家，你工作越来越好，却让他不得不放弃一些机会。”
“你知不知道对他这种快到中年的男人来说晋升的机会有多难，他可以为你放弃一次次机会，你却没有一次为了他想过。”
“你在他的工作上给不了他帮助，还要拖累他，在他生活上也给不了帮助，他跟你在一起只会被过得更差，我怎么可能喜欢你，怎么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宋妗任由周母将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看到周母因为心疼周炀红了的眼眶，哽咽的声音。
光是说着就心疼成这样，亲眼看到的时候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
她不否认周母的说辞，站在周母的角度看问题就是这样，周炀是为了她牺牲了很多。
可站在她的角度，她也没错，她也很难。
宋妗沉默等着周母情绪好一些才缓缓开口。
“你说得对，我不会为了他放弃任何机会，我跟你儿子不一样，他学习厉害，脑子厉害，他想成功太容易。”
“我跟他不一样，我学习不算厉害，脑子也不够聪明，我想要成功需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努力，但凡我犯糊涂放弃了机会，等着我的就是被行业淘汰。”
宋妗看着周母，像是在说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声音不带一丝情绪。
“你说快到中年的男人晋升机会很难，对我这个不是一流大学一流专业毕业的女人来说难道就有很多机会吗？”
“这个社会乃至职场环境对女性群体向来比男性更苛刻，别说是放弃机会，就是想尽办法去争取机会，大公司也会在条件相同的男女中选男人。”
“你觉得周炀那样就算吃苦了，觉得他为了我放弃了机会？”
宋妗盯着周母不放，一字一句提醒。
“那个机会是他争取到的吗？不是，是我，是因为我，他当年是因为我才拥有机会的，要是没有我，别说是出国深造的机会，就是修车店都没有他的份，就只能在别人的修车店里当一个谁都可以骂他的修车工，是一个工资只有小几千只能住在破出租屋的修车工。”
宋妗话落，周母立马大声反驳。
“他当修车工是因为谁？他找不到工作是因为谁？”
面对周母的质问，宋妗点头。
“是，他是因为我，是我害得他，所以我认，可以答应谢家的条件，换他们送周炀出国。”
“是他不愿意，他是个男人，他不愿意用女人去换他的前程，他说他可以好好经营修车店，他可以想别的办法赚钱，他会跟我在一起。”
“我支持他的决定，他开他的修车店，我当我的律师，我们有手有脚总会好起来的。”
“是你……”
宋妗迎着周母谴责的目光，毫不客气地说出当年没说的话。
“当年你明知道谢家打的是什么主意，你跟他们想的一样，想分开我们，还想让周炀出人头地，是你跪下来求我，是你逼周炀听你的话，就连他回老家备考到被送出国，也是你控制他的手机，不让我跟他联系。”
“他出国了，拿着谢家给的钱，他每个月能收到钱是我跟在谢燃身边换来的，是我每月盯着定时转到国外，是我被人说不要脸靠身体上位的恶名换来的。”
宋妗突然就想起这五年那些不堪入耳的流言，情绪有些难以控制。
“你今晚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说我这些年跟谢燃又是参加同学聚会又是见家长，说我们酒店没少去，还去过他家很多次，问我跟他有没有不正常关系。”
“周炀见了我都不敢拿这件事说我一个字，他只会觉得对不起我，觉得他自己没用，没本事，要靠牺牲我来换取他的前程。”
“你是他妈，明知道是你求着我跟着谢燃，还拿我的清白我的名声来攻击我，您可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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