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最终还是被一场新的大雪，给掩盖了。
苍茫的北境雪原，像一张巨大而又冷漠的白纸，将那场惊天动War留下的所有丑陋——残破的尸体、折断的兵刃、凝固的血冰——全都悄无声息地，覆盖了下去。
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知道，有什么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镇北关，这座矗立在风雪中数百年的雄关，它的魂，变了。
如果说，之前的镇北关，是一头被铁链锁着、被岁月磨平了爪牙的、沉睡的老狮子。
那么现在，它就是一头，刚刚饱餐过一顿饕餮盛宴，用敌人温热的鲜血，将自己每一根毛发都舔舐得油光锃亮的……苏醒的，黑色巨兽。
而它的主人，只有一个。
——陈谦。
大捷之后第七天。
镇北新军的校场上，正在进行一场，史无前例的“献俘”仪式。
数千名，在之前的战斗中，被俘虏的苍狼部士兵，像一群被拔了牙的、温顺的绵羊，被驱赶到了校场的中央。
他们的脸上，没有恨，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之后，那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恐惧。
在他们的对面，是整整五千名，队列整齐，甲胄精良，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的镇北新军。
陈谦，就站在点将台的最高处。
他的身后，高高地，挑着两杆长矛。
一杆，挂着“独眼”苍狼的头颅。
另一杆，挂着“小狼主”巴赫的头颅。
那两颗，曾经代表着草原上无上威严的头颅，此刻，就像两块被随意挂起来的、风干的腊肉。
陈谦没有说话。
他只是，用他那双，如同万年玄冰般的眼睛，冷冷地，俯瞰着下方那数千名，曾经不可一世，此刻却如同待宰羔羊的降卒。
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校场。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你们的王，死了。”
“你们的部落，没了。”
“按照草原的规矩，你们，现在，是我的战利品。是我的……奴隶。”
数千名降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他们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他们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要么，被当成牲口，卖去南方的矿山，劳作至死。
——要么，更干脆一点，被就地坑杀，为这座雄关，增添几分“肥料”。
“但是，”陈谦的话锋，陡然一转，“我大夏的皇帝陛下，有好生之德。”
“他说，上天，有好生之德。”
“所以，本将，今天，也给你们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条路，很简单。”他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拿起你们的兵器，现在，就朝我冲过来。能碰到我帅旗一角者，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让你们，安然回归草原。”
降卒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动。
他们不是傻子。
冲过去？
别说帅旗了，他们还没跑出三步，就会被对面那片，如同钢铁森林般的枪林，给捅成筛子。
“看来，没人选。”
陈谦点了点头，似乎并不意外。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条路了。”
他指了指，镇北关的南方。
指了指，那些，曾经被他们，亲手烧成了一片废墟的，大夏的村庄。
“去那里。”
他的声音，铿锵如铁。
“脱下你们的皮甲，拿起你们的锄头。用你们的双手，去为那些，被你们毁掉的家园，重新，盖起房子，开垦良田。”
“我，会成立一支‘拓荒营’。”
“所有愿意加入的降卒，皆可活命。不仅有饭吃，作者“庙堂铁蛋”推荐阅读《北境藩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有衣穿，三年之后，若表现良好，还可获得我大夏户籍，成为一名，真正的，大夏子民！”
“从此，你们的妻儿，将不再忍受草原的风雪。你们的后代，将有机会，读书识字！”
“路，就在你们脚下。”
“是像个懦夫一样，在这里，等着被我像宰羊一样宰掉。还是，像个男人一样，用自己的汗水，去为自己，也为你们的后代，挣一个，全新的未来……”
“……你们，自己选！”
整个校场，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数千名降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那双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闪烁起了一丝，名为“挣扎”的光。
然后。
“扑通。”
一个年老的燕兵，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弯刀，跪了下来。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最终，数千名降卒，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
他们，选择了，活。
……
书房里。
林默，正坐在陈谦的对面。
他的伤，己经好了七七八八。只是那条断裂的胳-膊，还不能提重物。
他的面前，摆着一副沙盘。
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着代表着双方兵力部署的，红蓝小旗。
这是，整个“苍狼之战”的，复盘。
“你做的很好。”陈谦看着林默，那张冷漠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赞许，“无论是鹰愁涧的伏击，还是最后，截断苍狼王退路的那一刀，都堪称，完美。”
“但是，”他话锋一转，“你还是，太急了。”
林默抬起头。
“你不该，在最后，亲自去追杀那个‘小狼主’。”陈谦的声音，很平静，“你是帅。帅的命，比一千个，一万个敌人的命，都金贵。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这个道理，你要懂。”
“可那是……”林默想辩解。
“我知道。”陈谦打断了他，“那是你复仇的机会。但，你现在，己经不只是一个复仇者了。”
他从书案上，拿起一份早己写好的，军报，扔给了林默。
“看看吧。这是，我呈给陛下的，捷报。”
林默打开。
那是一份，写得滴水不漏，堪称完美的捷报。
通篇，都在歌颂“陛下天威浩荡，神武盖世”。
然后，又花了大量的笔墨，去描绘，麾下将士，是如何的，英勇善战。
至于他自己，这位真正运筹帷幄的统帅，则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反倒是，林默的名字，被他用加粗的朱砂笔，圈了出来。
“锐士营百夫长林默，勇冠三军，阵斩敌酋，当居首功……”
“将军！”林默的脸色，变了，“这……”
“这是你，应得的。”陈谦摆了摆手，“我陈谦的兵，功，就是功。过，就是过。赏罚，必须分明。”
“而且，”他看着林默，眼神，变得有些深邃，“你以为，这份捷报，只是写给陛下看的吗？”
“它，也是写给，上京城里，那些，正等着看我们笑话的，世家大族看的。”
“我要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看到，我陈谦，不仅能打仗。我，还懂得，如何……分功。”
“我，不仅有一把，能杀敌的刀。我身边，还有一把，更年轻，也更锋利的，新刀。”
他站起身，走到林默身边，伸出手，重重地，按在了他那只，没有受伤的肩膀上。
“这一战，只是开始。”
“我们，为陛下，拔掉了草原上的一颗钉子。接下来，陛下，就会给我们，一把，能撬动整个大夏朝堂的……锤子。”
“而你，林-默……”
他看着那双，早己褪去了所有稚气，只剩下沉稳和坚毅的眼睛。
“……就是我陈谦，递上去的，第一块，也是最硬的……”
“……奠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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