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那股，足以让百战老兵都为之胆寒的血腥和野蛮，渐渐平息。
那些，刚刚还如同野兽般厮杀的士兵，此刻，正像一群，最温顺的绵羊，将他们用伤痛和鲜血，换来的，那半只烤鸡，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赵澈身后的那些将领，一个个，都还沉浸在，刚才那场，充满了原始冲击力的“操练”所带来的震撼之中，久久，不能回神。
他们的目光，看着那个，依旧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的少年。
那眼神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敬畏和……恐惧。
但赵澈，却笑了。
他挥了挥手，示意，除了陈谦之外的所有将领，都退下。
然后，他一个人，缓缓地，走到了林默的面前。
“林校尉，”他看着那群，正在疯狂抢食的士兵，语气里，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玩味的笑意，“……你这练的，到底是兵，还是……一群，只认肉的，饿狼啊？”
林默，从椅子上站起身。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躬身行礼。
他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全了礼数。然后，他才不卑不亢地，回答道：
“回殿下。”
“兵，上了战场，会想着，陛下的皇恩，将军的军令。”
“但狼，饿了，只会想着一件事。”
他转过头，看着那群，吃得满嘴流油的兵，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撕开猎物的喉咙，填饱自己的肚子。”
“殿下觉得，”他回过头，迎上了赵澈那，充满了探究的目光，“……在这北境，是兵，活得久一点。还是，狼，活得久一点？”
赵澈，愣住了。
随即，他，爆发出了一阵，畅快的大笑！
“哈哈哈哈！好！说得好！”
他走到林默身边，像拍一个，认识了多年的老朋友的肩膀一样，重重地，拍了拍他。
“孤，总算是明白，父皇为何，会对你，另眼相看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群，虽然吃相难看，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对林默，那绝对服从的狂热的士兵。
“这套，‘养狼’的本事，若是让上京城里那些，只会捧着圣贤书，高谈阔论的腐儒们看到。恐怕，又要写几万字的奏折，弹劾你，‘有违圣人之道’了。”
他的话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弄。
林默，也笑了。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
“殿下，”他看着赵澈，问道，“您今日纡尊降贵，来到我这，只有血腥味的后山。恐怕，不只是为了，看我，如何‘养狼’吧？”
“哦？”赵澈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那依你之见，孤，是为何而来？”
“为了一批，‘丢了’的贡品。”林默答道，“也为了，一群，不知死活的，‘马贼’。”
赵澈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地，收敛了。
他那双，如同星辰般深邃的眼睛，第一次，真正地，开始，审视，眼前这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少年。
他发现，自己，似乎，还是小看他了。
“看来，陈将军，己经都告诉你了。”
“不。”林默摇了摇头，“将军，什么都没说。是殿下您，自己，告诉我的。”
“我？”
“殿下，您，是天潢贵胄，是陛下的亲子。”林默的声音，很平静，“您若真想巡视军务，该去的地方，是将军的帅帐，是关隘的城防。而不是，来我这，连军籍都还没完善的，锐士营。”
“您，也不是，真的对我的练兵之法，感兴趣。”
“您感兴趣的，只是，我这把刀，够不够快。快到，足以，替您，去办一些，您，不方便亲自出面的……脏活。”
赵澈，沉默了。
他看着林默，久久没有说话。
许久，他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比孤，想象的，还要，聪明。”
他没有再绕圈子。
他将那批“贡品”的真实来历，和那群“马贼”与上京世家的隐秘关系，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赵澈看着林默，“那批货，是父皇，用来测试大齐那边，某位新盟友诚意的关键。绝不能，落到李善长那条老狗的手里。”
“所以，孤，需要你，跑一趟。”
“孤，需要你，将那批货，和那些，‘马贼’的人头，一起，给孤，带回来。”
林默听完，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抬起了头，那双，平静的眼睛，首视着赵澈。
“殿下。”
这是，他第一次，在和赵澈说话时，昂起了，自己的头。
“三不管地带，是江湖人的地盘。我的兵，是军人，不是江湖客。在那里，朝廷的规矩，一文不值。”
“我需要，便宜行事之权。”
赵澈笑了。
“孤，让你去剿匪。这，还不算便宜行事吗？”
“不够。”林默摇了摇头，“剿匪，剿的是匪。但，若是碰到了，不长眼的‘官’呢？”
赵澈的眼睛，眯了起来。
“孤，准了。”
“我还需要，钱。”林默继续说道，“很多钱。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有时候，金子，比刀子，更好用。”
赵澈，被气笑了。
“你，刚刚才从黑风口，敲了王富贵一大笔！现在，又来跟孤要钱？”
“林默，你这算盘，打得，比王富贵那只胖狐狸，还精啊。”
“那是，军饷。”林默的回答，理首气壮，“而这次，是为殿下，办私事。这笔开销，自然，不能走公账。”
“你……”
赵澈指着他，你了半天，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雕刻着“澈”字的，私印，扔给了林默。
“去王富贵那里，凭此印，支取，一万两。够不够？”
“……勉强够了。”
“滚！”
赵澈笑骂了一句。
他忽然觉得，跟眼前这个，滴水不漏的家伙聊天，比跟朝堂上那些老狐狸勾心斗角，要……有趣得多。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
走到一半，他又停下脚步，回头，深深地看了林默一眼。
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默。”
“殿下。”
“……小心点。”
赵澈的声音，很轻。
“那个地方的蛇，和上京的那些，是连着窝的。”
“别死了。”
“孤，一个人，在这宫里，会很……无聊的。”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林默一个人，站在那片，充满了血腥和肉香的校场上。
他看着手中那块，还带着皇子体温的私印。
又想起了，对方，离去时，那句，不像是命令，更像是……朋友般的，叮嘱。
他，笑了。
他知道，自己，在这盘，名为“大夏”的棋局里。
终于，找到了，第一个，能和自己，真正“对弈”的……
同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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