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卢新坐在硬塑料椅上，裤腿还沾着今早开业时的鞭炮碎屑，指尖无意识地着西裤口袋里的手机边缘。
“卢老板，这东泰娱乐城，生意兴隆啊。” 王警官呷了口茶，劣质茶叶在搪瓷杯底打着旋，“就是最近投诉有点多。”
卢新笑了笑，没接话。桌上的茶水己经凉透，杯壁凝着圈黄渍，像他刚到东莞时工棚墙上的霉斑。他知道这不是问话，是敲打 —— 就像当年王秃子用钢管敲跳板，声音响得吓人，实则没真打算伤人。
“王警官说笑了。” 卢新欠了欠身子，西装袖口的纽扣硌着腕骨，“正规生意，都是按规矩来的。”
“规矩？” 王警官把茶杯往桌上一顿，褐色的茶渍溅在审讯记录上，“昨晚有人举报，说你们那有人卖……” 他顿了顿，用铅笔在纸上画了个圈，“违禁品。”
卢新的指节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他看见王警官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秋衣领口，像极了工地上那些磨破袖口的工装。
“不可能。” 他说得斩钉截铁，眼睛却瞟向墙上的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像工地上的钢钉落地，“每晚都有保安巡逻，王警官不信可以调监控。”
王警官突然笑了，从抽屉里摸出包红塔山，抖出一支衔在嘴里：“监控？卢老板觉得我们会信那个？” 火柴划亮的瞬间，他眼角的皱纹里积着经年的疲惫，“有人看见澳门来的船，靠过你们后门的码头。”
卢新的拇指在手机外壳上按出个浅坑。那是支翻新的诺基亚，外壳被他磨得发亮，屏幕里还存着上个月跟 “干爹” 在游艇上的合影 —— 照片里 “干爹” 穿着白色真丝衬衫，左手搭在他肩上，背景是翻涌的深蓝色海浪。
“喝茶。” 他突然端起凉透的茶杯，往嘴边送了送，苦涩的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像吞了口工地上的泥浆，“王警官，我来东莞三年，从扛钢筋到开娱乐城，全靠各位照应。”
霓虹烬：东莞娱乐帝国兴衰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霓虹烬：东莞娱乐帝国兴衰录最新章节随便看！王警官的目光落在他锃亮的鳄鱼皮皮鞋上，喉结动了动：“卢老板是聪明人。有些钱能赚，有些不能。” 他把没点燃的烟塞回烟盒，“特别是‘金夜城’那边，盯得紧。”
卢新心里咯噔一下。他慢悠悠地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时特意让反光照在王警官脸上。照片里 “干爹” 的翡翠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光，正搭在他的西装领口。
“上周跟张局吃饭，还提起您。” 卢新滑动屏幕，把照片往王警官那边推了推，“说您是片区里最公正的。”
审讯室的嗡嗡声突然变得清晰。王警官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三秒，铅笔在指间转了半圈，突然站起身：“行了，例行询问。” 他拉开门，走廊的风灌进来，带着外面卖炒粉的油烟味，“回去吧，注意点影响。”
卢新抓起椅背上的外套，看见王警官正用袖口擦着搪瓷杯底的茶渍。走到门口时，他听见身后传来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极了当年在工地记工分的账本声。
派出所门口的梧桐树落了片叶子，粘在他的皮鞋上。卢新掸掉枯叶时，看见对街的报刊亭里，《东莞晚报》头版印着 “扫黄打非专项行动” 的黑体字，旁边配着模糊的娱乐城照片。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 “干爹” 的短信：“金夜城老板，姓赵。”
卢新把手机塞回口袋，西裤口袋里的硬物硌得慌 —— 是今早从床底铁盒里拿的两万块现金，原本准备塞给王警官，现在看来多余了。他望着娱乐城的方向，阳光穿过派出所的铁栅栏，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阴影，像张巨大的网。
街角的公用电话响了又停，卢新突然想起三年前，他就是在这样的电话亭里，给老家寄去第一笔带着汗味的工资。那时电话亭的玻璃碎了半块，寒风灌进来像刀子，而现在他西装革履，却觉得比当年更冷。
发动汽车时，卢新打开空调，暖风里混着皮革和劣质茶叶的味道。后视镜里，派出所的牌子越来越小，他摸出手机，给二柱子发了条短信：“查赵老板的底细。”
车窗外掠过穿着黄胶鞋的农民工，扛着钢筋往工地走。卢新踩了脚油门，奔驰引擎发出低吼，把那些汗水泥巴的味道远远抛在身后，只留下审讯室那杯凉透的茶水，在记忆里泛着苦涩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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