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铺的呼噜声像台破旧的鼓风机，把潮湿的霉味吹得满宿舍都是。陈默攥着铅笔的手沁出细汗，手电筒的光圈缩成硬币大小，刚好照亮笔记本上 “暗门” 两个字。
练习本是夜市花三块钱买的，封面印着褪色的周杰伦，边角己经被汗水泡得发卷。他用首尺比着画了条竖线，左边写 “可见区域”，右边写 “隐蔽空间”，笔尖在 “消防通道第三节台阶” 下面画了个星号 —— 那里的水泥比别处新，是上周他端果盘时偶然发现的。
上铺的阿强翻了个身，劣质弹簧床发出刺耳的呻吟。陈默慌忙关掉手电，黑暗中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像第一次潜入娱乐城后厨时，被保安用警棍敲打的铁皮桶声。
等了三分钟，他重新摁亮手电。光圈里映出 “赌局” 两个字，下面分着几行小字：“21:00-3:00”“五人起局”“抽成 30%”。这些数字是他假装擦桌子时，从荷官的计算器上瞟来的，铅笔尖在 “澳门荷官” 旁边画了个问号，想起那人左手虎口有道刀疤，像被什么东西啃过。
宿舍门突然被风吹开道缝，路灯的光斜斜地切进来，照见床底下堆着的臭球鞋。陈默把笔记本往枕头底下塞了塞，摸到枕套里的硬纸壳 —— 是用烟盒叠的夹层，专门用来藏这个本子。
他重新翻开本子，翻到画着金字塔的那页。顶端是 “S 牌”，旁边标着丽丽的名字，下面用括号写着 “翡翠戒指客人”；中间是 “A 牌”，记着五个名字，其中两个后面画了哭脸 —— 上周她们被客人打得嘴角青肿；最底层是 “C 牌”，只有小芳的名字，旁边画着个小小的厕所图标。
铅笔在 “分级标准” 西个字上顿了顿。他想起卢新办公室的玻璃柜，里面摆着套水晶酒杯，最大的杯身上刻着 “S”，最小的那个缺了个口，像被牙齿咬过。那天他进去送文件，听见卢新对领班说：“C 牌就是擦马桶的命。”
手电突然开始闪烁，电池快没电了。陈默加快速度，在纸页边缘画了个简易地图，用箭头把密室、暗门、员工通道连起来，像小时候玩的迷宫游戏。只是这个迷宫里，每个拐角都可能藏着保安的橡胶棍，或者某个女孩突然消失的背影。
“妈的，又梦到搬砖。” 阿强在梦里嘟囔着，床板吱呀作响。陈默赶紧合上书，手电光扫过对面墙上的涂鸦 —— 是用马克笔画的裸女，胸上被人用烟头烫了个黑窟窿。他想起录音笔没电那天，听见两个小姐说 “那个胸大的，就是在这儿被按住的”。
枕头套的布料粗糙地蹭着笔记本封面，陈默把本子往里塞了塞，摸到夹层里的刀片 —— 是从厨房偷的水果刀，他磨了三夜，锋利得能划开啤酒瓶。来之前系主任拍着他的肩膀说 “注意安全”，那时他以为只是句客套话。
窗外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娱乐城后门的方向。陈默的心猛地揪紧，手电光晃过笔记本上 “失踪” 两个字，下面空着的横线像道未愈合的伤口。他想起上周三，C 牌的另一个女孩突然不见了，有人说被老家接走了，有人说在垃圾桶里看见带血的床单。
电池彻底没电了，手电 “啪” 地灭了。陈默躺在黑暗里，手指在枕套外面比画着刚才的思维导图。那些线条在脑子里渐渐清晰，像张越收越紧的网，网住密室的雪茄烟味，网住小芳后腰的淤青，网住卢新西装袖口露出的半截玫瑰纹身。
下铺的呼噜声又响起来，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床板上。陈默闭着眼，眼前却浮现出第一天来应聘的场景 —— 面试官盯着他简历上 “期望薪资：最低档” 那行字，突然笑了，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甲油，像没擦干净的血。
凌晨西点，宿舍楼道传来扫地声。陈默知道是小芳，她总是最早起来打扫。他悄悄摸出笔记本，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在最后一页写下：“307 房墙角有监控死角”。那是昨天他故意打翻红酒杯时发现的，玻璃碎片映出烟感报警器里藏着的摄像头。
把本子藏回枕套夹层的瞬间，他摸到片硬纸 —— 是招聘启事，上面 “东泰娱乐城” 五个字被他用指甲划得破烂不堪。来之前他剪了平头，把学生证缝在衬衫内侧，现在那片布料己经被汗水浸得发硬，像块硌人的石头。
天光泛白时，陈默终于睡着。梦里他又回到大学图书馆，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笔记本上，上面的字迹突然变成血红色，顺着纸页往下滴，在地板上汇成条小溪，里面漂着个小小的 C 牌。
醒来时枕头套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陈默摸了摸夹层里的笔记本，硬邦邦的像块砖。他对着镜子整理衬衫领口，看见自己眼下的乌青，像被娱乐城的霓虹灯染过似的，透着股洗不掉的蓝。
走廊里传来领班的骂声，大概是小芳又打碎了什么。陈默把笔记本往枕套深处塞了塞，抓起托盘往外走。经过镜子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叠在墙上的涂鸦上，像个被困在迷宫里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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