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檀木茶几上的雪茄烟燃到第三根时，卢新终于看清那只金表的牌子。表盘上的鳄鱼皮纹在水晶灯下泛着油光，秒针走动的声音像工地上的钢钎凿进水泥地，一下下敲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阿新，叫林老板。” 干爹往青瓷烟灰缸里摁灭烟蒂，翡翠戒指在烟缸边缘划出细痕。他今天穿了件对襟盘扣衫，领口别着枚玉扣，像卢新在博物馆见过的清代官服配饰。
戴金表的男人抬了抬眼皮，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他没伸手，只是用两根手指夹起骨瓷茶杯，杯沿沾着的茶沫子在他指节间晃了晃 —— 那双手保养得极好，指甲修剪得方方正正，透着健康的粉白色，不像干爹的手，指根处总缠着胶布。
“卢老板年轻有为。” 林老板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红木家具，不高，却带着股磨人的糙劲。他手腕轻转，金表在灯光下炸开道刺目的光，“东泰开业三个月，流水抵得上老城区三家场子。”
卢新的喉结动了动，西装裤膝盖处被手汗浸出浅痕。他想起上周清账时，二柱子递来的账本上，有笔五十万的缺口 —— 是澳门荷官的分成，他临时挪去填了赌客跑单的窟窿。
“都是干爹照应。” 卢新欠了欠身子，椅腿在地毯上蹭出细响，“林老板要是不嫌弃，改天到东泰坐坐，我让人备最好的陈年普洱。”
林老板没接话，从烟盒里抽出支雪茄。干爹立刻摸出镀金打火机凑过去，火苗窜起的瞬间，卢新看见林老板左手虎口有道浅疤，像被什么东西整齐地咬过 —— 和那个澳门荷官的刀疤截然不同，这道疤更像是精心修饰过的印记。
“听说张厅长的公子，在你那儿输了三百万？” 林老板吐了口烟，烟圈恰好套住卢新的肩膀，“还动了枪？”
卢新的指甲掐进掌心。他看见林老板的金表指针指向八点整，正是娱乐城开始上客的时间。昨晚这个点，小芳正在男厕打扫被客人踹出的呕吐物，后腰的淤青该又肿了。
“小孩子脾气，闹着玩的。” 干爹突然笑起来，用袖口擦了擦茶几上的烟灰，“第二天就让人把钱送回去了，还赔了块劳力士。”
林老板的目光在卢新西装袖口扫了圈，那里还留着今早整理时蹭出的线头。“我听说，” 他顿了顿，金表的反光突然移到卢新眼底，“你从金夜城挖人的时候，用了些‘特别手段’？”
卢新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想起赵老板被打断腿那天，二柱子用浸了柴油的抹布擦去面包车里的血迹，说这招是跟澳门来的那帮人学的。当时车窗外飘着细雨，像极了现在会所里弥漫的雪茄烟雾。
“生意场上的摩擦。” 他强扯出个笑，后槽牙咬得发酸，“己经让赵老板满意了。”
“满意？” 林老板把茶杯往茶几上一顿，茶水溅在卢新锃亮的皮鞋上，“他侄子在医院躺着呢，断了三根肋骨。”
干爹突然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卢新赶紧递过纸巾，指尖触到干爹后背时，作者“东山郎”推荐阅读《霓虹烬：东莞娱乐帝国兴衰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摸到件硬邦邦的东西 —— 是藏在盘扣衫里的枪，枪套上的皮带硌得他指腹发麻。
“年轻人办事毛躁。” 干爹缓过气来，往林老板面前推了推雪茄盒，“阿新，给林老板赔个不是。”
卢新刚要起身，林老板却摆了摆手。他慢悠悠地转动金表，表带扣在手腕上勒出道红痕：“我在澳门的场子，上个月让人砸了。” 他抬眼看向卢新，瞳孔里像淬了冰，“动手的人，用的是跟你一样的法子 —— 柴油，抹布，面包车。”
紫檀木茶几的纹路在卢新眼里渐渐扭曲，像工地上被暴雨冲垮的脚手架。他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在工棚里用柴油洗手，那股刺鼻的味道三天都没散，就像现在弥漫在鼻腔里的恐惧，浓得化不开。
“林老板，我……”
“账我替你平了。” 林老板打断他，从公文包里抽出张支票，笔锋凌厉的数字刺得卢新眼睛疼，“但记住，我的账，不能欠。”
离开会所时，夜风格外凉。干爹把他拉到墙角，阴影里的脸看不真切，只有那枚玉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阿新，” 干爹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风听见，“这人不是张副所长能比的。”
卢新的手指在口袋里攥皱了那张支票。纸张边缘割得他掌心发疼，像当年在工地被铁皮划伤的口子。
“他是做什么的？”
“你不用知道。” 干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像工地的铁钳，“你只要记住，欠他一分钱，断手；欠他一个承诺，断脚。” 他松开手，卢新的腕骨处立刻红了片，“上个月澳门那个场主，现在还在海里喂鱼。”
巷口的霓虹灯闪了闪，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卢新望着干爹盘扣衫上的玉扣，突然觉得那像块凝固的血痂。他想起刚才林老板金表上的时间，此刻娱乐城的密室里，应该正开着今晚的第一局赌局。
“那个女孩的事，” 干爹突然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处理干净了？”
卢新的后背猛地一僵。他想起消防通道暗门后那摊没擦净的血迹，被水泥糊住时还冒着热气。“处理好了。” 他说得很快，像怕多说一个字就会露馅。
干爹拍了拍他的肩膀，手指有意无意地蹭过他西装袖口的线头：“林老板的眼线，比派出所的监控还多。” 他转身往会所走，对襟衫的下摆扫过墙角的野草，“别让我难做。”
卢新站在原地，首到干爹的身影消失在旋转门后。他摸出手机，屏幕上还存着和小芳的合影 —— 那是她刚来时拍的，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眼睛亮得像工地上的探照灯。
现在那双眼睛里，大概只剩下消防通道的黑暗了。卢新把手机塞回口袋，支票上的数字在他脑子里翻腾，像工地上没填实的地基，随时可能塌陷。
巷口驶过辆黑色轿车，车窗降下的瞬间，他看见林老板的金表在副驾驶座上闪了下。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像某种警告，卢新突然觉得后颈发凉，像被那只戴着金表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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