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把秽物吐在铁桶里时,胆汁的苦味顺着喉咙往上涌。宿舍的霉味混着酸臭的呕吐物,在潮湿的空气里发酵成黏腻的网,缠得她喘不过气。
“又吐了?” 上铺的兰兰翻着白眼涂指甲油,瓶口的化学气味刺得小梅太阳穴突突首跳,“上个月就说胃不舒服,我看是中邪了。”
小梅没力气接话。她扶着墙站起来,后腰撞到床架的瞬间,小腹传来阵坠痛。这种疼和被客人踹的不一样,像有只小手在里面轻轻抓挠,带着股陌生的温热感 —— 是这具被蹂躏了半年的身体里,突然冒出的微弱生机。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梅慌忙把铁桶踢到床底。门被撞开时,她看见卢新的皮鞋尖在门槛上顿了顿,锃亮的鞋面上映出自己苍白的脸。
“张医生来过了。” 卢新的声音像宿舍墙上的水泥灰,又干又冷,“说是两个月了。”
小梅的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她死死抓住床沿,木刺扎进掌心的痛感让她保持清醒。上个月陪那个大腹便便的老板时,他非要不戴套,事后塞给她三张红票子,说 “怀上了算你的福气”。当时她只觉得恶心,现在才知道那是催命符。
“卢、卢老板……” 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蛛网,“我可以…… 我可以不做了,我去后厨洗碗……”
“洗碗?” 卢新笑了,手指在西装裤袋里着什么,“你以为东泰是慈善堂?” 他朝门口抬了抬下巴,两个穿黑夹克的男人立刻走进来,腰间的皮带扣闪着冷光。
小梅的指甲掐进床单,棉絮在指缝里簌簌掉落。她突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叫阿美的 S 牌小姐也是这样被带走的,后来有人在垃圾站看见带血的卫生棉,红得发黑。
“求你了……” 眼泪砸在褪色的床单上,洇出深色的圆点,“我给你磕头了……”
“别弄脏了地板。” 卢新后退半步,躲开她扑过来的手。他的目光落在小梅微隆的小腹上,像屠夫打量待宰的猪,“老三在楼下等着,送你去个‘好地方’。”
两个男人架起小梅的胳膊时,她的拖鞋掉在地上。露出的脚踝上,还留着上周被客人用烟头烫的疤,结着层焦黑的痂。小梅挣扎着回头,看见兰兰把头埋在被子里,指甲油涂出了指甲盖,红得像血。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越来越浓。小芳端着拖把从消防通道拐出来,撞见这一幕时,拖把 “哐当” 砸在地上。她看见小梅的裤脚沾着块暗红的污渍,像没擦净的血,小腹处的布料微微隆起,像塞了个发面的馒头。
“看什么看!” 黑夹克推了小芳一把,她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腰的旧伤突然抽痛起来。小梅的目光扫过她胸前的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 —— 是今早偷偷藏的白面馒头,本想留着当宵夜。
小芳的心跳得像擂鼓。她看见小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眼神里的光比厕所灯泡还暗。上周给 302 房送果盘时,她听见小梅跟菲菲说 “要是能生下来就好了”,那时窗外正飘着细雨,像极了此刻小梅眼角的泪。
“走!” 黑夹克把小梅往楼梯口拽。经过小芳身边时,她突然抓起口袋里的馒头,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布料摩擦的窸窣声里,她趁人不注意,把温热的馒头塞进小梅攥紧的拳头里。
小梅的手指猛地一颤。那团温热隔着布料传来,像揣了个小小的火炉。她不敢回头,任由黑夹克把自己拖下楼,掌心的馒头被攥得发皱,碎屑从指缝里漏出来,落在积灰的楼梯上。
小芳靠在墙上,后背的冷汗浸湿了工作服。她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引擎轰鸣里混着小梅压抑的啜泣。拖把杆上的铁锈沾在手心,和刚才馒头的温热形成冰火两重天。
兰兰从宿舍探出头,口红涂得歪歪扭扭:“你不怕被卢老板看见?”
小芳摇摇头,捡起拖把往厕所走。瓷砖上的水渍映出她的影子,瘦小得像粒尘埃。她想起刚才触到的馒头轮廓,突然想起老家灶台上的蒸笼,娘总说 “发面要揣着热气,才能发得好”。
只是这团热气,大概到不了明天早上了。
厕所隔间的门没关严,风灌进来带着股消毒水味。小芳蹲下去擦地时,看见瓷砖缝里嵌着根长头发,发梢卷着点卷 —— 是小梅的。上个月她还帮小梅梳过辫子,用的是自己藏的红头绳。
远处传来黑诊所的方向传来鞭炮声,大概是哪家新店开业。小芳的手指在地上用力蹭着,仿佛要把什么东西刻进骨子里。掌心还残留着馒头的温度,像个微弱的火苗,在无边的黑暗里颤了颤。
她不知道的是,被塞进面包车的小梅,正把那团温热的馒头紧紧贴在小腹上。车窗外掠过东泰娱乐城的霓虹灯,红的绿的光映在她脸上,像场短暂而虚幻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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