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东莞，月亮像块蒙尘的银币挂在天上。卢新蹲在卡车斗里，手里的铁锹把被汗水浸得发滑，车斗里的兄弟们都没说话，只有远处狗吠声顺着风飘过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新哥，真要这么干？” 后排的二柱子忍不住开口，他手里的撬棍还沾着工地上的水泥，“听说那户人家有刚出生的娃。”
卢新没回头，盯着远处那栋孤零零的小平房。昏黄的灯光从窗帘缝里漏出来，像只疲惫的眼睛。昨天 “干爹” 的人找到他，递过来一个厚厚的信封，说这地块下周就要动工，必须在三天内清场。
“干不干？” 卢新摸出烟盒，抖出一支叼在嘴里。打火机的火苗在风里摇晃，照亮他眼角那道新添的疤 —— 是上次在暗巷被碎玻璃划的。
没人再说话。兄弟们都知道，跟着卢新有饭吃。自从上次他替小李出头，把刀疤强开了瓢，这伙人就认他做了大哥。
卡车停在巷子口时，轮胎碾过碎石子的声音格外刺耳。卢新跳下车，脚刚落地就被露水打湿，凉意顺着鞋底往上爬。他挥了挥手，二十多个汉子扛着家伙跟在后面，铁锹和撬棍碰撞的声音像串不吉利的铃铛。
平房的院门是木头的，锁早就锈得不成样子。卢新一脚踹开时，门轴发出 “吱呀” 的惨叫，惊得院角的鸡扑腾着乱飞。
“里面的人听着，赶紧出来！” 二柱子扯着嗓子喊，声音在空荡的巷子里来回撞。
屋里的灯灭了。卢新示意兄弟们停下，空气里只剩下自己的心跳声，还有隐约传来的婴儿哭声，细弱得像根线。
“给你们五分钟。” 卢新对着门缝喊，手里的铁锹在地上顿了顿，“五分钟后不出来，后果自负。”
哭声停了。过了会儿，门开了条缝，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探出头，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求求你们，再给我们几天时间，我们一定搬......”
“没那么多时间。” 卢新打断她，声音比手里的铁锹还硬，“上面的命令，今天必须拆。”
女人还想说什么，屋里冲出来个男人，手里攥着把菜刀，刀刃在月光下闪着冷光。“我看你们谁敢动！这是我的家！”
卢新往旁边躲了躲，铁锹柄横过来挡住他的路。“王哥，别冲动。” 他认得这男人，之前在另一个工地见过，据说为了给孩子治病，才不肯搬。
“冲动？” 男人的声音抖得厉害，菜刀在空中挥了挥，“你们把我逼到绝路了！”
婴儿又开始哭，这次哭得很凶，像是受了惊吓。女人慌忙拍着孩子的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滴在孩子皱巴巴的脸上。
卢新的手紧了紧，铁锹柄硌得手心生疼。他想起自己老家的娘，小时候家里漏雨，娘也是这样抱着他，在破屋里熬了一个又一个雨夜。
“新哥，动手吧？” 二柱子在后面催，手里的撬棍己经对准了门框。
卢新深吸一口气，突然举起铁锹，不是对着人，而是朝着旁边的窗户拍过去。“哐当” 一声，玻璃碎了一地，碎片在月光下像撒了一地的星星。
婴儿的哭声陡然拔高，尖利得像要划破夜空。女人尖叫着抱紧孩子，男人举着菜刀冲过来，却被卢新身后的兄弟按住，菜刀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
“拆！” 卢新吼了一声，不知道是在给自己壮胆，还是在命令兄弟们。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霓虹烬：东莞娱乐帝国兴衰录》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铁锹和撬棍砸在墙上的声音此起彼伏，土墙簌簌地往下掉灰。卢新盯着那扇破窗户，能看见屋里的陈设：一张旧木桌，几个掉了漆的板凳，还有墙上贴着的婴儿满月照。
“住手！你们这群强盗！” 男人被按在地上，嗓子都喊哑了，“我要去告你们！”
卢新没理他，手里的铁锹一下下拍在土墙上，震得胳膊发麻。他不敢停下，一停下就会听见那婴儿的哭声，像小刀子一样割他的心。
突然，哭声停了。卢新的铁锹顿在半空，耳朵里嗡嗡作响。他猛地回头，看见女人抱着孩子蹲在地上，背对着他，肩膀一抽一抽的。
“新哥，差不多了。” 二柱子凑过来说，“再拆就要塌了。”
卢新扔掉铁锹，手心被磨出了血泡。他走到女人身边，想跟她说句什么，却看见孩子的小脸憋得通红，闭着眼睛没了声息。
“快！快叫救护车！” 卢新的声音突然变了调，手忙脚乱地想去抱孩子，却被女人狠狠推开。
“滚开！都是你！” 女人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像头被激怒的母兽，“你会遭报应的！”
卢新僵在原地，看着兄弟们停下手里的活，一个个低着头不敢看他。远处传来了警笛声，越来越近，像在追着谁跑。
“撤！” 卢新突然喊了一声，抓起地上的铁锹就往卡车那边跑。兄弟们跟在他后面，脚步声乱得像群被赶的羊。
坐在卡车斗里，卢新才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二柱子递过来一瓶水，他没接，只是盯着远处那栋越来越小的平房，警灯的红蓝光芒在墙上来回晃，像块被打碎的调色盘。
“新哥，那孩子......” 二柱子小心翼翼地问。
卢新别过头，看着窗外掠过的树影。“没事。” 他说，声音干巴巴的，“肯定没事。”
回到工地时，天己经蒙蒙亮了。卢新把铁锹扔在墙角，上面还沾着墙灰和几片碎玻璃。他摸出昨天 “干爹” 给的信封，厚厚的一沓，硌得他口袋发沉。
工棚里的兄弟们都没睡，坐在床边看着他，眼神里有害怕，也有别的什么。卢新把信封往桌上一扔，“每人先发五百，剩下的开工再说。”
没人动。二柱子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新哥，我们是不是做得太绝了？”
卢新没回答，走到自己的床边坐下，后背的伤口又开始疼，这次疼得钻心。他想起刚才那女人的眼神，还有婴儿突然停住的哭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远处的娱乐城霓虹灯还没灭，粉紫色的光透过破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块难看的光斑。卢新盯着那块光斑看了很久，首到太阳升起来，把它一点点吞没。
他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手里的铁锹不再只是挖土的工具，也成了伤人的刀。而他，再也回不去那个只想靠力气吃饭的卢新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干得不错。下一步，东泰娱乐城。”
卢新看着短信，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后还是按了删除。他躺下来，闭上眼睛，却满脑子都是那婴儿的哭声，还有女人那双淌着泪的眼睛。
工棚外传来了兄弟们收拾东西的声音，铁锹碰撞的声音依旧刺耳。卢新翻了个身，把脸埋在枕头里，枕头套上还沾着工地上的汗味和泥味，那是他曾经最熟悉的味道，现在却觉得陌生又难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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