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把外面的冷雨卷进来时,张强的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打滑,怀里的女儿突然哭出声。小女孩的羊角辫沾着泥水,粉色雨靴的鞋跟掉了只,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拖出歪歪扭扭的白痕。
“卢老板!求您高抬贵手!” 张强的西装裤膝盖处磨出了毛边,他死死攥着卢新的裤脚,指节泛白得像块泡烂的萝卜,“再给我一把牌,就一把,我肯定能赢回来!”
卢新的鳄鱼皮鞋尖踢了踢他的手腕,动作轻得像掸掉片落叶。“张总,” 他的声音裹着雪茄烟的雾气,“三天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目光扫过张强身后的女人,她的呢子外套洗得发亮,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 —— fake 的,和苏姐那枚真货差着三个零的价码。
女人把女儿往身后藏了藏,小女孩的哭声卡在喉咙里,变成细碎的抽噎。她的书包上印着 “喜羊羊”,拉链处挂着颗塑料星星,是张强没赌钱时送的生日礼物,现在星星的边角己经磨圆了。
“卢老板,我们家真的没东西了。” 女人的声音发颤,手指在女儿的羊角辫上绞出红痕,“房子抵押了,车子也卖了……” 她突然扑通跪下,膝盖撞在地板上的闷响惊飞了天花板的水晶吊链,“我给您磕头了!求您放过他吧!”
张强的脸涨成猪肝色,想拉她起来,手却软得像团棉花。卢新想起三个月前,这人还在密室里用金条砸筹码,金表链甩得比谁都响,说自己在深圳有三套房。
“放过他?” 卢新笑了,雪茄灰落在女人的呢子外套上,像朵很快要熄灭的火,“我这堆筹码谁来放过?” 他往赌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翡翠筹码堆成的小山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还是说,让你女儿来抵?”
女人的脸瞬间白了,死死抱住女儿的头,把她按在怀里。小女孩的哭声重新炸开,“妈妈” 两个字被眼泪泡得发黏,像块嚼不动的糖。张强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响声在大厅里荡开,惊得几个小姐停下了脚步。
“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他的鼻血滴在卢新的皮鞋上,红得像颗烂草莓,“卢老板,您划我根手指!或者卸我条腿!千万别……”
“没意思。” 卢新打断他,用手帕擦了擦鞋尖的血渍,“手指腿子哪有现钱实在。” 他的目光落在女人身上,像屠夫打量待宰的牲口,“你老公欠了八十万,你要是能陪我这几个兄弟喝高兴了……”
女人的指甲深深掐进女儿的后背,小女孩疼得尖叫起来。她的目光扫过那些盯着自己的男人,金链在他们脖子上晃出油腻的光,像张强以前带的那条。“我……” 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呢子外套的纽扣突然崩掉一颗,滚到卢新脚边。
“妈!” 小女孩突然挣脱她的怀抱,扑向张强,“我们回家!我要回家找奶奶!” 她的塑料星星挂链勾住了张强的破西装,扯出条长长的线头,像道淌血的伤口。
卢新的雪茄烟在指间转了半圈。他看见女人的珍珠胸针歪在领口,像只垂死的虫。上个月也有个赌徒的老婆来求情,最后在包厢里喝得胃出血,被保安拖出去时,发梢还沾着呕吐物的酸臭味。
“给你三个小时。” 卢新把雪茄摁在水晶烟灰缸里,火星溅在女人的雨靴上,“三楼包厢,李总他们正缺个倒酒的。” 他往楼梯口扬了扬下巴,阿武立刻上前,橡胶手套在灯光下闪着白。
女人的肩膀垮了下去,像被抽走了骨头。她弯腰捡起那颗崩掉的纽扣,塞进女儿的书包,动作慢得像在进行某种仪式。“强强,”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霓虹烬:东莞娱乐帝国兴衰录 “在这儿等妈妈,妈妈去去就回。”
小女孩的哭声突然停了,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像只受惊的小鹿。“妈妈不要走。” 她的小手抓住女人的衣角,指甲缝里还沾着路上的泥,“那个叔叔好凶。”
张强别过头,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玉米杆。卢新的皮鞋在地板上敲出节奏,每声都像踩在这家人的心上。女人最后看了眼女儿,跟着阿武往楼梯走,呢子外套的后摆扫过张强的破西装,像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三楼包厢的笑声顺着楼梯淌下来,混着酒瓶碰撞的脆响。小女孩坐在大厅的角落,抱着书包缩成团,塑料星星在昏暗里闪着微弱的光。张强蹲在她身边,用袖子擦她的眼泪,却把泥水全蹭在了她脸上。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小女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饿了。”
张强摸遍全身的口袋,掏出半块皱巴巴的饼干 —— 是早上从家里带的,本想给女儿垫肚子。饼干渣掉在地板上,像些细小的雪粒。他突然想起去年生日,他带妻女去迪士尼,女儿举着棉花糖笑的样子,比现在这颗塑料星星亮多了。
包厢的门开了又关,每次动静都让小女孩抖一下。她数着墙上的霓虹灯,红的绿的光在她脸上交替闪烁,像场恐怖的梦。张强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灰缸很快堆成了小山,每个烟蒂都被捏得变了形。
两个小时后,阿武从楼梯上下来,对卢新摇了摇头。“喝多了,吐了李总一身。” 他的橡胶手套沾着点污秽,“李总说抵消二十万,剩下的……”
卢新没听完就往包厢走,皮鞋声在走廊里格外响。小女孩突然站起来,书包上的塑料星星晃了晃:“是妈妈吗?” 她往楼梯口跑了两步,被张强死死拽住,“妈妈!妈妈!”
包厢里传来女人的哭喊,很快变成压抑的呜咽。小女孩的哭声重新炸开,比刚才更响,像把钝刀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割来割去。张强捂住她的嘴,自己的眼泪却淌了满脸,滴在女儿的羊角辫上,和泥水混在一起。
卢新从包厢出来时,领口沾着片口红印。他扯了扯领带,看见角落里的父女,突然觉得那小女孩的哭声很吵。“阿武,” 他的声音冷得像外面的雨,“把她们‘送’回去。”
雨还在下,张强抱着睡着的女儿站在娱乐城门口,小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泪痕,手里紧紧攥着那颗塑料星星。女人被两个保安架出来,呢子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被扯烂的衬衫,像朵被揉碎的花。
“强强……” 女人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想摸摸女儿的脸,手却抬不起来。张强把女儿递给她,自己弯腰捡那只掉了的鞋跟,在积满水的台阶上摸索了半天,像在打捞什么沉入水底的东西。
车开走时,小女孩突然醒了,在妈妈怀里挣扎着往回看。东泰娱乐城的霓虹灯在雨幕里模糊成片,像团巨大的、淌着血的伤口。她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也不知道爸爸要带她们去哪里,只知道那个穿西装的叔叔很凶,那里的灯光很吓人。
卢新站在二楼的窗边,看着车尾灯消失在雨里。他摸出手机给苏姐发了条短信:“查张强的底细,看还有什么能抵的。”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包厢里的笑声又响了起来,像群饥饿的狼在吞咽。
窗外的雨更大了,把玻璃上的霓虹灯倒影冲成了血色。卢新想起小女孩手里的塑料星星,突然觉得很可笑 —— 在这地方,连真金白银都会生锈,何况这种廉价的玩意儿。
只是那哭声,像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他心上,留下个看不见的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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