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的水晶灯把 “鸿运当头” 的菜盘照得油亮，卤猪头上的红曲米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卢新用公筷撕下块腮帮肉，放在王警官面前的骨瓷碟里，象牙筷碰到盘子的轻响，混着五粮液的醇香在空气里发酵。
“王所，尝尝这个。” 卢新的袖口沾着点油渍，阿玛尼西装的驳领被酒气熏得发皱。他没系领带，露出的玫瑰纹身在衬衫领口若隐若现，像朵浸了酒的花，“张师傅的手艺，比局里食堂的强多了。”
王警官的手指在啤酒肚上拍了拍，金戒指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他的警服外套搭在椅背上，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露出里面件花花公子的 T 恤 —— 是上周卢新陪他去商场挑的，标签还藏在衣领内侧。
“卢老板客气了。” 王警官的筷子在碟子里翻找着软骨，“不过话说回来，上面的检查越来越严，昨天市局还发了文件，说要查娱乐场所的消防隐患。” 他的目光在卢新脸上停了停，杯底的冰块撞出轻响，“你这儿可得当心。”
卢新笑了笑，往王警官杯里添酒，酒液在杯壁上挂出红痕，像道凝固的血。“有王所照着，我怕什么？” 他的手指在桌布上划了个圈，那里印着 “年年有余” 的暗纹，“就是最近总有些不识趣的，在暗地里搞小动作。”
包厢门被推开道缝时，陈默端着鱼翅羹的手顿了顿。门缝里漏出的冷气裹着酒气，吹得他后颈发麻 —— 今天轮到他来 “客串” 服务员，阿武说包厢里都是 “重要客人”，让他机灵点，眼睛看路，耳朵别太尖。
“上次那个消防检查，就是有人捅到上面去的。” 穿便衣的李警官突然开口，他的指甲缝里还留着烟油的黑渍，“查了三天，结果还不是不了了之？” 他往嘴里塞了块油炸花生米，壳子吐在骨瓷碟里，像堆细碎的白骨。
卢新的目光突然冷下来，象牙筷在猪脑羹里搅出漩涡。“我听说，你们所里新来的那个实习生，总往东泰跑？”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五粮液的酒气喷在王警官耳边，“叫什么…… 陈默？”
王警官的筷子顿在半空，碟子里的软骨滚到桌布上。他想起那个总穿件洗得发白衬衫的年轻人，每次来所里都抱着摞材料，眼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探照灯 —— 上周还来问过东泰的消防备案，语气客气得像根软钉子。
“毛头小子懂什么。” 王警官的笑声比碟子里的冰块还冷，“警校刚毕业，想立功想疯了。” 他往嘴里灌了口酒，喉结滚动的幅度很大，“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确实有点轴，昨天还去查金夜城的监控。”
陈默端着鱼翅羹站在门外，托盘的边缘硌得掌心发疼。他的耳朵贴着冰冷的门板，后腰的旧伤突然抽痛起来 —— 上周在消防栓后录的音里，卢新也提到过 “陈默”，当时的语气和现在一样，像块浸了毒的冰。
“这种愣头青，就得敲打敲打。” 李警官用牙签剔着牙，肉丝在齿缝间拉成细丝，“实在不行，按个‘寻衅滋事’的罪名，拘他几天就老实了。” 他的警号在便衣口袋里硌出个印子，像块烧红的烙铁。
卢新没接话，反而夹了片猪肝放进嘴里，咀嚼的声音在寂静的包厢里格外清晰。“我听说他最近总往员工通道钻？” 他的手指在桌布上敲出轻响，节奏和密室暗门的密码声惊人地相似，“还跟个 C 牌的丫头走得挺近。”
王警官的眼睛亮了亮，金戒指在酒杯沿上蹭了蹭。“要不要我让人‘关照’一下？” 他的声音突然压低，像条吐着信子的蛇，“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陈默的心跳突然卡在喉咙口，鱼翅羹的热气模糊了眼镜片。他看见走廊尽头的应急灯闪了闪，像只警告的眼睛。上周给小芳送面包时，她悄悄说苏姐总在打听 “那个戴眼镜的保洁”，当时他以为只是随口问问。
“不急。” 卢新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来，带着种猫捉老鼠的玩味，“先盯紧陈默，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的象牙筷突然重重敲在盘子上，“要是敢坏我的事……” 后面的话被酒瓶碰撞的声响盖住，像块沉进水底的石头。
陈默慌忙退后两步，差点撞翻身后的餐车。保温桶里的例汤晃出些，溅在锃亮的地板上，像摊摊深色的血。他定了定神，调整好脸上的表情，推门时嘴角还挂着标准的微笑，像个训练有素的服务员。
“先生，您的鱼翅羹。” 他把汤碗放在桌角，指尖的颤抖被袖口遮住。王警官的目光在他脸上扫了扫，像探照灯在搜捕猎物，吓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放下吧。” 卢新的声音很平淡，玫瑰纹身却在领口绷得很紧，“对了，你们这儿的保洁最近挺勤快啊，昨天我还看见他在消防通道擦灭火器。”
陈默的手猛地一抖，汤勺在碗里撞出轻响。“是、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发颤，像被风吹动的蛛网，“消防安全很重要。”
王警官突然笑了，笑声震得水晶灯上的珠子叮当作响。“这小伙子挺会说话。” 他的金戒指指向陈默，“叫什么名字？”
“陈、陈默。”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餐车的不锈钢板上，像颗微小的红玛瑙。
卢新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三秒，突然端起酒杯：“来，陈师傅，敬你一杯。” 酒液在杯里晃出漩涡，像个无底的黑洞，“祝你工作顺利。”
陈默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连说 “不敢当”。他放下汤碗转身时，听见李警官在身后说：“这小子看着面生，不像干服务的料……” 后面的话被关在包厢门内，像把锁死的闸刀。
走廊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陈默扶着餐车的手还在发抖。消防通道的指示牌在尽头闪着绿光，像只窥视的眼睛。他想起藏在鞋底的录音笔，刚才的对话应该都录下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些证据，能不能送这些人进该去的地方。
路过卫生间时，他听见隔间里传来呕吐声。是王警官的司机，正对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秽物里混着没消化的猪肝和五粮液的酒气。陈默的胃里一阵翻腾，突然觉得那盘 “鸿运当头” 的卤猪头，像颗被砍下的人头，在包厢的灯光下狰狞地笑着。
回到员工通道，阿武正在擦枪。黑色的五西式在他掌心泛着冷光，枪口的准星对着墙壁上的苍蝇，像在瞄准某个猎物。“菜送完了？” 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铁板，“卢老板没说什么吧？”
“没、没有。” 陈默的声音发飘，目光落在枪管上，那里还留着淡淡的硝烟味 —— 上周处理二柱子他们时，这把枪应该开过火。
阿武突然笑了，把枪插进腰后的枪套。“没什么就好。” 他的橡胶棍在掌心转了圈，“最近不太平，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听的别听，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陈默点点头，推着餐车往厨房走。不锈钢的餐车反射着他苍白的脸，像面扭曲的镜子。他知道，从听见 “盯紧陈默” 那西个字开始，这场猫鼠游戏就己经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而他，就是那只被盯上的老鼠，随时可能被猎人的枪口瞄准。
厨房的抽油烟机还在轰鸣，陈默摸出鞋底的录音笔，按下暂停键。电机的嗡鸣里，他仿佛还能听见包厢里的碰杯声和笑声，那些声音像无数根细针，扎在他的心上，提醒着他这场饭局背后的肮脏交易和即将到来的风暴。
而他，必须在风暴来临前，找到那根能刺破黑暗的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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