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铁门被铁链锁缠了三圈，铜锁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陈默蹲在墙角假装系鞋带时，眼角的余光扫过堆成小山的纸箱，外文标签上的 “人头马” 字样歪歪扭扭，油墨在潮湿的空气里晕成模糊的黑团，像块发了霉的面包。
“动作快点！” 阿武的橡胶棍在纸箱上敲出闷响，劣质木板的震颤让瓶身碰撞的叮当声漏出来，像串生锈的风铃。他的袖口沾着点暗红，是刚才搬运时被碎玻璃划破的，血珠滴在 “轩尼诗” 的纸箱上，洇出朵丑陋的花。
陈默推着推车经过时，纸箱缝隙里飘出股刺鼻的酒精味，混着香蕉水的腥气，呛得他喉咙发紧。上周清理包厢时，他在垃圾桶里捡到过个空瓶，瓶底的生产日期被砂纸磨得发亮，露出下面 “made in 东莞” 的钢印，像个拙劣的谎言。
“这批货不错吧？” 卢新的声音从仓库深处传来，他正用小刀划开纸箱，玻璃酒瓶在他掌心转得飞快。瓶身的标签贴着层薄塑料膜，边缘起了皱，像张快要剥落的皮，“比真的便宜三成，喝起来没区别。”
供货的光头男人突然笑了，金牙在阴影里闪了闪。“卢老板放心，” 他的指甲在瓶盖上抠出浅痕，“这批是‘特供版’，标签用的进口胶水，泡在水里都不掉。”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名片，塞进卢新手里，“下次要货打这个电话，24 小时送货。”
陈默的推车轱辘突然卡在地砖缝里，发出刺耳的吱呀声。他弯腰去抬车把的瞬间，目光死死盯住那张名片 —— 手机号的尾号是 “735”，和他藏在鞋底的录音笔编号一模一样，像个荒诞的巧合。
“知道了。” 卢新把名片塞进西装内袋，象牙色的布料上立刻凸起个长方形的印子。他拍了拍光头男人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别出岔子，不然你知道后果。”
光头男人的笑声突然变得干涩，手在裤袋里攥出红痕。陈默看见他后腰别着把弹簧刀，刀柄上的骷髅头在灯光下泛着青黑，和仓库墙角的老鼠洞一样阴森。
推车驶过名片掉落的位置时，陈默的脚尖悄悄勾了勾。纸片在地面滑出道弧线，刚好停在推车的阴影里。他假装整理货物的动作很自然，指尖在名片边缘捏出道折痕，把手机号的数字深深嵌进纸纤维里。
离开仓库时，铁链锁的碰撞声在身后炸开。陈默的手心沁出冷汗，名片在工装口袋里硌得慌，像块烧红的烙铁。走廊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藏着秘密的蛇。
消防栓后的铁皮箱发出轻微的响动，是陈默提前撬开的缝隙。他摸出名片，用铅笔头在笔记本上飞快地抄写号码，笔尖划破纸页的轻响里，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像擂鼓。
“谁在那儿？” 保安的手电筒突然扫过来，光束在笔记本上投下片惨白。陈默慌忙合上本子，把名片塞进鞋底的暗袋，橡胶鞋底的纹路立刻在纸片上压出网格状的印子，像张加密的地图。
“擦消防栓。” 他的声音发颤，抹布在铁皮上擦出刺耳的响。保安的橡胶棍在他背后戳了戳，力道大得像要把他的脊椎戳断 —— 上周二柱子就是这样被戳着后腰，押去金夜城门口 “送煤气罐” 的。
脚步声远去后，陈默摸出鞋底的名片，纸片己经被汗水浸得发潮。他把它撕成细小的碎片，扔进消防栓的积水里，纸浆在水面浮成朵灰色的云，很快就被水流冲得无影无踪。
回到员工通道，小芳正在清洗酒杯，指尖在杯口的裂痕上顿了顿。陈默经过时，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735。” 女孩的肩膀突然一抖，玻璃杯在水池里撞出清脆的响，像颗石子投进了深潭。
后厨的冰柜发出嗡鸣，陈默打开柜门时，冷气瞬间裹住全身。他在冻肉的夹层里摸出个塑料瓶，里面装着半瓶真洋酒 —— 是上周从 VIP 包厢偷偷倒的，瓶底还沉着片樱桃，像颗凝固的血珠。
他对着光仔细看，真酒的标签边缘有圈极细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不易察觉的光。而仓库里的假酒，标签背面的胶水泛着黄，像块过期的膏药。
陈默把塑料瓶藏回冰柜深处，玻璃门关上的瞬间，他看见自己的脸映在上面，苍白得像张纸。假洋酒的刺鼻气味还在鼻孔里打转，和卢新西装上的古龙水味混在一起，酿成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知道，这串藏在鞋底的号码，是又一条缠绕在东泰脖子上的绳索。只要轻轻一拉，就能勒出更多肮脏的秘密，只是他不知道，最终被勒死的，究竟是这栋罪恶的建筑，还是试图揭露它的自己。
深夜的仓库依旧亮着灯，阿武正在给假酒换包装。陈默透过气窗看见，那些贴错标签的酒瓶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像无数只睁着的眼睛，在黑暗里默默注视着这一切。而那个藏在记忆里的手机号，像句恶毒的咒语，在他的脑海里反复回响，735，7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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