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的暴雨砸在东泰娱乐城的玻璃幕墙上，噼啪声像无数根细针在扎。陈默拖着拖把经过大厅时，瞥见旋转门的玻璃上裂着道蛛网纹，雨水顺着缝隙渗进来，在大理石地面汇成小小的河，映着霓虹灯的光，像淌着道血。
“妈的！” 阿武的橡胶棍在前台砸出闷响，值班经理的汇报声抖得像风中的电线，“王老五那老东西干的，刚才有人看见他骑着三轮车往河边跑，车斗里还装着半截钢管。”
卢新的声音从监控室传出来，混着电流的杂音：“查监控。”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重响，屏幕上的画面因为暴雨有些模糊，只能看见个佝偻的身影抡着钢管，玻璃破碎的瞬间迸出的白光，像道闪电劈进大厅。
陈默的拖把在裂痕边顿了顿。王老五的驼背在监控里晃得像株被风吹歪的芦苇，去年强拆他家老院时，这脊梁骨还是首的 —— 首到推土机碾过他老伴的遗像，老人突然就矮了半截，像被抽走了骨头。
“找着了！” 保安的喊声刺破雨幕。监控画面切换到后巷，王老五的三轮车停在垃圾桶旁，车斗里的钢管沾着玻璃碴，车座上还绑着个褪色的蓝布包，边角露出半截病历本 —— 是他孙子的白血病诊断书，上次在菜市场捡菜叶时掉出来过，被陈默偷偷塞了回去。
卢新从监控室出来时，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片玻璃屑。他没穿西装，玫瑰纹身在锁骨处若隐若现，像朵泡在雨里的花。“阿武，带两个人。” 他的声音比外面的雨还冷，“把那辆破车扔河里。”
雨刷器在面包车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阿武的橡胶棍在仪表盘上敲出轻响。陈默缩在后座角落，透过雨帘看见王老五的三轮车停在桥洞下，蓝布包被雨水泡得发胀，病历本的纸页从包里露出来，在风里抖得像只受伤的蝴蝶。
“动手。” 卢新的声音从副驾驶座传来。两个保安下车时溅起的水花打在车身上，铁链锁缠上三轮车把的瞬间，陈默听见金属摩擦的尖响，像老人昨晚砸玻璃时的哭喊。
三轮车被掀下河的刹那，蓝布包从车座上滑下来，病历本在水面浮了片刻，很快就被浑浊的河水吞没。王老五的破草帽挂在桥栏杆上，帽檐的破洞对着河面，像只睁着的眼睛，默默看着自己的家当沉进黑暗。
作者“东山郎”推荐阅读《霓虹烬：东莞娱乐帝国兴衰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卢老板，那老东西……” 阿武的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卢新望着河面上散开的涟漪，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衬衫上，晕出片深色的印子，像块没擦净的血渍。
“明天让他孙子转院。” 卢新突然开口，雨丝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珠，“转到私立医院，费用我包。” 他的手指在车门把手上捏出白痕，“但告诉他，再敢来闹事，就给孩子停药。”
面包车掉头时，陈默看见王老五的身影出现在桥对岸，雨衣的帽子遮住了脸，只有肩膀在剧烈地耸动。河面上的涟漪还没散去，三轮车的轮胎在水面浮了浮，最终还是沉了下去，像个被淹死的梦。
回到东泰时，保洁正在清理破碎的玻璃。陈默的拖把碾过片透明的碎片，棱角在灯光下闪着冷光，像王老五孙子化疗时掉的牙。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录音笔，刚才卢新的话都录在了里面，电流的杂音里混着河水的呜咽，像首悲伤的挽歌。
凌晨的雨小了些，陈默蹲在消防栓后，摸出藏在里面的半截病历本 —— 是刚才趁保安不注意从蓝布包里抽出来的，纸页上的 “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字样被雨水泡得发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
他把病历本塞进内衣口袋，紧贴着心口的位置。举报信的棱角还在肋骨上硌着，现在又多了份沉甸甸的重量。窗外的雨还在下，砸在玻璃上的声音像无数只手在拍，催着他做个决定。
天亮时，王老五的身影出现在东泰门口。他没戴草帽，花白的头发被雨水淋得贴在头皮上，手里捏着张纸 —— 是卢新让人送去的住院单，私立医院的名字印在上面，烫金的字体在晨光里闪得刺眼。
陈默站在二楼楼梯口，看见老人的手指在住院单上抖了抖，最终还是塞进了口袋。他的脊梁骨好像更驼了，走在阳光下的影子短得像截被踩过的烟头，再也首不起来。
保洁车的轱辘碾过地上的玻璃渣，陈默的拖把在地面划出弧线，把血迹和水迹搅在一起，像幅混乱的画。他知道，卢新用一辆三轮车和一张住院单，又一次赢了，但王老五眼里熄灭的光，像根刺，扎在他心上，比任何举报信都更让他难受。
而那条吞噬了三轮车的河，还在无声地流着，像东泰娱乐城底下的暗河，藏着无数被碾碎的人生和无声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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