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木板在脚下发出呻吟，兰兰的手指在床板缝里抠得发白。藏在夹层里的塑料袋被指尖戳出细孔，露出里面卷成筒的钞票，粉红色的票面上，毛主席的头像被汗水浸得发皱，像张哭花的脸。
“动作快点！” 苏姐的团扇在门框上敲出轻响，银粉簌簌落在地上，和阁楼的灰尘缠成一团。两个保安的橡胶棍在床架上划来划去，木刺扎进兰兰的脚背，疼得她差点喊出声 —— 上周藏在枕头下的刀片就是这样被搜走的，苏姐用它划破了她的胳膊。
床板被掀开的瞬间，兰兰看见塑料袋滚落在地，钞票散出来的声响像串炸雷。保安的皮鞋踩在钱上，鞋底的泥印在粉红色的票面上晕开，像块丑陋的疤 —— 那是她攒了半年的逃跑钱，每次接完客就偷偷藏几张，藏在卫生巾的夹层里，藏在空心的拖把杆里，今天刚凑够买火车票的数。
“苏姐，找到了！” 保安的笑声震得阁楼的灯泡晃了晃。他抓起钞票往空中一撒，粉红色的纸片在灰尘里飘得像群折断翅膀的蝴蝶，“这小蹄子还想跑？”
兰兰扑过去想捡，却被保安一脚踹在胸口。她趴在地上，指甲在钞票上划出白痕，指缝里很快渗出血珠，染红了其中一张的边角，像朵绝望的花。“那是我的钱！”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还给我！”
苏姐用团扇挑起张钞票，银粉落在上面，泛着诡异的光。“你的钱？” 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在东泰挣的钱，就是东泰的钱。” 团扇突然往下一沉，钞票被撕成两半，“想跑？问过卢老板了吗？”
兰兰突然爬起来往外冲，却被保安拦在阁楼门口。楼梯的栏杆刮破了她的胳膊，血珠滴在台阶上，像串细小的红玛瑙。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像要炸开 —— 陈默说过，今晚后墙的铁丝网会有缺口，只要能跑到那里……
“把她带下去。” 苏姐的声音冷得像地下室的水泥地。兰兰被拖拽着经过走廊时，看见菲菲和小芳从包厢出来，两人的眼睛里蓄着泪，却不敢多看她一眼 —— 苏姐的皮鞭就缠在手腕上，盐水的腥气顺着风飘过来。
卢新的办公室里，雪茄烟的雾气浓得化不开。兰兰被推倒在地时，额头磕在红木办公桌的角上，血珠立刻涌出来，滴在锃亮的地板上，像颗破碎的红宝石。
“卢老板，饶了我吧！” 她顾不上疼，膝行着抱住卢新的皮鞋，指腹在昂贵的真皮上抠出浅痕，“我儿子在老家等着做手术，那钱是给他救命的！”
钞票被阿武用橡皮筋捆成捆，放在桌角。卢新用象牙筷拨了拨，粉红色的票面上还沾着兰兰的血，像朵开败的花。“儿子？” 他笑了笑，雪茄烟的灰落在兰兰的手背上，烫得她猛地缩回手，“上个月接客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儿子？”
兰兰的额头在地板上磕得咚咚响，血顺着脸颊流进嘴里，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我错了！卢老板，我再也不敢跑了！” 她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额头的伤口撞在地板上，血珠溅在卢新的白衬衫上，像点突兀的梅。
“阿武，查一下。” 卢新突然开口，玫瑰纹身在锁骨处若隐若现。他的皮鞋尖踢了踢那捆钞票，“看看她老家是不是真有个生病的儿子。”
兰兰的眼睛突然亮起来，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是真的！我有病历本！” 她的手指在口袋里摸索，却只掏出片揉烂的纸巾 —— 病历本上周被苏姐搜走，扔进了垃圾桶，和那些用过的套子混在一起。
阿武很快回来，手里拿着张皱巴巴的照片。是兰兰儿子的一寸照，小男孩戴着顶旧帽子，脸瘦得像根芦柴棒，眼睛却亮得像星星。“查过了，先天性心脏病，下个月要做手术。” 阿武的声音很平淡，像在念一份无关紧要的报表。
卢新的目光在照片上停了停，突然抓起钞票扔在兰兰面前。粉红色的纸片散落一地，混着她的血，像场惨烈的葬礼。“滚。” 他的声音比雪茄烟的灰还冷，“别再让我看见你。”
兰兰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首到阿武推了她一把，才慌忙爬起来捡钱，指尖被锋利的钞票边缘割破，血珠和泪水一起滴在纸片上。“谢谢卢老板！谢谢卢老板！” 她的额头还在流血，却笑得像个傻子。
离开办公室时，她听见卢新对阿武说：“派人跟着她。” 兰兰的脚步顿了顿，后背突然沁出冷汗 —— 原来他不是心软，只是换了种方式盯着她，像盯着笼子里的鸟。
走廊里，小芳正在拖地。兰兰经过时，偷偷塞给她五十块钱，指尖的血沾在小芳的手背上，像颗滚烫的痣。“如果我跑成了，” 她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叫，“帮我给菲菲带句话，别放弃。”
小芳的手在发抖，把钱塞进袖口里，指尖触到钞票上的血，像触到了块烧红的烙铁。她望着兰兰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突然觉得那捆钞票像条毒蛇，缠在兰兰的手腕上，随时会咬她一口。
卢新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兰兰的身影走出东泰的大门。阿武的车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像只潜伏的狼。他摸出手机给苏姐发了条短信：“盯紧点。”
雪茄烟的雾气在他眼前散开，卢新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工地，老王头也是这样抱着他的腿，求他预支点工资给老伴看病。那时他没钱，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王头的老伴死在漏雨的工棚里，现在他有钱了，却还是学不会心慈手软。
桌角的钞票上，兰兰的血己经凝固成暗红色，像块干涸的疤。卢新用纸巾擦了擦，却怎么也擦不掉，仿佛那血迹己经渗进了红木的纹理里，成了这张桌子永远的印记。
而兰兰攥着钞票的手还在发抖，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究竟是儿子的手术台，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她只知道，那捆沾着血的钞票，是她用尊严和疼痛换来的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也值得她赌上性命去争取。
走廊的地毯吸走了兰兰的脚印，只有几滴干涸的血还留在原地，像个无声的控诉。小芳的拖把在上面反复擦拭，却怎么也擦不掉，仿佛那血迹己经渗进了东泰的骨头里，成了这栋建筑永远的原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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