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货市场像只巨大的垃圾虫，趴在东莞郊区的铁轨旁。卢新踩着满地生锈的铁钉往里走时，劣质皮鞋底被碎玻璃划出细纹，他却没低头 —— 自从换上这身廉价西装，他养成了目不斜视的习惯。
“卢老板，这边请。” 王老板佝偻着背在前头引路，褪色的的确良衬衫背后汗湿成深色，像幅洇开的地图。他手里把玩着个断了线的麦克风，金属网罩上还粘着块干涸的口红印。
市场大棚里弥漫着混合气味：霉味、焊锡味、劣质香水味，还有远处屠宰场飘来的腥气。卢新捂住鼻子时，袖口的衬衫纽扣崩开一颗 —— 工地上磨出的老茧把布料撑得变了形，线头像只垂死的虫子挂在那里。
“这批音响是从‘金夜城’收的，” 王老板蹲在堆成山的设备后，费劲地拖出个蒙着防尘布的黑箱子，“上个月他们换新，这玩意儿还能用两年。”
扯开布的瞬间，卢新看见箱体侧面的凹痕，像被铁棍砸过。王老板插上电按下播放键，震耳欲聋的迪斯科音乐突然炸响，惊得棚顶的麻雀扑棱棱乱飞，落在旁边堆着的旧电视上，屏幕里还残留着雪花。
“音质咋样？” 王老板得意地拍着音箱，“当年这可是进口货，一首歌能震碎三个酒杯。”
卢新没说话，伸手摸了摸发烫的喇叭。指尖触到的划痕里嵌着层黑垢，像凝固的血。他想起工地上的钢筋，也是这样带着无数人的体温和伤痕。
“麦克风要吗？” 王老板从麻袋里掏出把麦克风，其中一个的线缠着圈铁链，“带点小玩意儿，客人玩得更疯。”
卢新的目光落在铁链上，突然想起暗巷里被他开瓢的刀疤强，血顺着额头流进眼睛的黏腻感又回来了。他摆摆手：“不要这些。”
王老板的脸僵了一下，随即又堆起笑：“懂，卢老板要做正经生意。” 他转身去翻工具箱，背影在忽明忽暗的灯光里像只虾。
讨价还价时，隔壁摊位的收录机正在播放新闻，女播音员的声音穿过嘈杂：“警方捣毁一地下赌场，查获多名涉嫌交易人员......”
卢新的手顿了顿，王老板却像没听见，麻利地用粉笔在木板上算账，“音响、功放、调音台，算你八千，再送俩激光灯。”
成交的瞬间，王老板突然凑近，手心朝上摊开。卢新看见他油腻的掌心里躺着张折叠的粉色纸片，边缘卷得像只虾。
“这个，” 王老板的声音压得很低，霓虹烬：东莞娱乐帝国兴衰录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霓虹烬：东莞娱乐帝国兴衰录最新章节随便看！唾沫星子喷在卢新耳边，“刚收的，用得上。”
卢新捏起纸片时，指尖被边缘割得发麻。展开一看，劣质铜版纸上印着密密麻麻的字，标题用加粗的红笔写着 “特殊服务价目表”。
A 牌陪酒三百，S 牌过夜八百，SSS 牌...... 后面的数字被人用圆珠笔涂了，改成个暧昧的问号。备注栏里歪歪扭扭地写着 “学生妹、制服控、角色扮演”，每个词后面都画着个猥琐的笑脸。
“都是现成的人，” 王老板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打个电话就到，抽成比设备还划算。”
卢新的指关节突然收紧，纸片在他手里蜷成团，粉色的纸屑嵌进指甲缝。他想起拆迁时那个抱着婴儿的女人，还有暗巷里刀疤强淌血的额头。
“不需要。” 他把纸团往王老板怀里一扔，转身就走，西装下摆扫过堆在地上的旧电视，屏幕里的雪花突然变成扭曲的人脸。
“哎，卢老板！” 王老板捡起纸团追上来，塞回他西装口袋，“备着嘛，总有需要的时候。” 他的手在卢新胸口拍了拍，像在确认什么，“这行我懂，正经生意赚不了大钱。”
卢新没回头，脚步却慢了。口袋里的纸团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皮肤发疼。走出大棚时，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铁轨上的火车呼啸而过，震得地面都在抖。
他站在废品收购站的磅秤上，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太阳拉得很长。西装裤的裤脚还沾着旧货市场的油污，和新擦亮的皮鞋格格不入，像他此刻的心情。
摸出烟盒时，那张粉色的纸团掉了出来。卢新盯着它看了很久，风把纸团吹得滚了滚，露出 “SSS” 的字样。
远处传来娱乐城的音乐，甜腻的女声唱着 “忘了伤痛，及时行乐”。卢新突然弯腰捡起纸团，小心翼翼地展平，塞进衬衫内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
纸页上的褶皱像道伤口，他用指甲慢慢刮着，首到边缘变得光滑。阳光透过衬衫照在纸上，那些暧昧的字眼在他皮肤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枚正在愈合的疤。
“走了。” 卢新对司机挥挥手，坐进那辆借来的桑塔纳。后视镜里，旧货市场的大棚越来越小，像只正在腐烂的巨大伤口。
车驶过铁轨时，他摸了摸内袋里的纸团。心脏在纸页下跳得很凶，像要冲破这层薄薄的阻碍，奔向某个未知的深渊。
卢新突然笑了笑，指尖在方向盘上敲出迪斯科的节奏。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他清楚地知道，从捡起这张纸的瞬间起，有些东西己经回不去了。那双沾满泥污的黄胶鞋，注定要被锃亮的皮鞋踩在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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