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在洗衣房里弥漫，像层黏腻的薄膜裹住人的喉咙。老刘的橡胶手套在搓衣板上用力摩擦，泡沫溅在陈默的工装上，洇出片发白的印子 —— 他的目光像根生锈的针，扎得人后颈发紧。
“陈师傅最近挺忙啊。” 老刘突然开口，洗衣机的轰鸣声恰好盖住他一半的话音。他从泡沫里拎出件 VIP 包厢的衬衫，领口的玫瑰纹身印还没洗干净，像块洇开的血渍，“又是修水管又是倒垃圾，比经理还忙。”
陈默的手在洗衣液瓶子上顿了顿，塑料瓶身被捏出道白痕。上周三凌晨，他在消防栓后传输视频时，余光瞥见洗衣房的窗户没关 —— 老刘的拖鞋在窗台上留下半片泥印，和后巷的黏土一模一样。
“多干点活心里踏实。” 陈默的声音混着水流声，听不出情绪。他把洗好的桌布塞进脱水桶，布料缠绕的声响里，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像台失控的洗衣机。
脱水桶停下的瞬间，老刘突然关掉了总开关。洗衣房的寂静里，只有水滴从管道滴落的轻响，像在倒计时。“踏实？” 他的橡胶手套摘下来，露出掌心道狰狞的疤 —— 是去年帮卢新拆广告牌时被铁架划的，“我看见你半夜在消防栓那儿鬼鬼祟祟的，手里还拿着个发亮的东西。”
陈默的后背猛地沁出冷汗，指尖在裤袋里摸到钢笔摄像头的轮廓，金属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像块冰贴着皮肤。“看错了吧，刘哥。” 他的喉结动了动，“我就是去拿拖把，那是手电筒。”
老刘突然笑了，黄牙在昏暗的光线下闪了闪。他凑近一步，口气里混着烟味和汗味：“手电筒？我看像个相机。” 他的手在陈默胸前戳了戳，“你不是来当保洁的吧？是警察派来的？还是…… 记者？”
脱水桶里的桌布还在滴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陈默发白的脸。他想起培训手册里的话：“被怀疑时，用利益稳住对方。” 但口袋里的工资卡只剩下半个月的余额，是他这个月省吃俭用攒下的，原本打算留给小芳当逃跑的路费。
“刘哥，有话好说。” 陈默摸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全倒在洗衣台上，三张百元钞和几张零票散落在泡沫里，像片漂浮的孤岛，“这点意思你先拿着，就当我请你喝酒。”
老刘的目光在钞票上粘了片刻，突然用橡胶手套把钱扫到地上，纸币立刻吸满了污水，字迹晕成模糊的黑团。“打发要饭的呢？” 他的声音压得像块石头，“卢老板要是知道你是内鬼，你猜他会怎么处置你？”
墙角的老鼠窸窣跑过，碰倒了装着消毒液的瓶子。陈默看见标签上的 “84” 字样在地上洇开，像道腐蚀性的警告。他突然想起苏姐处理阿香时的场景，消毒水的气味里，总混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我给你钱，给你半个月工资。” 陈默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桌布，“明天就转给你，别告诉卢新，求你了。”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滴在污水里，晕成朵细小的红。
老刘的眼睛亮了亮，脚却在钞票上碾了碾，首到纸页烂成糊状。“半个月？” 他的手指在洗衣台上敲出轻响，“最少一个月，不然我现在就去找阿武。”
脱水桶的电机突然发出轻微的嗡鸣，是没关紧的开关在震动。陈默望着老刘贪婪的脸，突然觉得他像条饿极了的狗，只要扔块骨头就能暂时稳住。“好，一个月。” 他咬着牙说，“但你得保证，对谁都不能说。”
老刘捡起地上还没湿透的几张零钱，塞进裤袋里，黄牙又露了出来：“放心，我老刘最讲义气。” 他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力道大得像要捏碎他的骨头，“以后有什么‘好事’，别忘了分我一杯羹。”
离开洗衣房时，陈默的工装前襟全是污水，像刚从泥沼里爬出来。他摸出手机给财务发了条转账信息，屏幕上的数字跳成 “0” 的瞬间，心口像被掏空了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消防栓后的铁皮箱里，钢笔摄像头的电量还剩最后一格。陈默看着屏幕里老刘数钱的背影，突然觉得这栋楼里的每个人都戴着面具，有的是贪婪，有的是恐惧，有的是麻木，而他自己的面具，己经快要被撕开了。
小芳推着脏衣车经过时，看见他发白的脸，红头绳在他眼前晃了晃：“没事吧？” 她的手在围裙里攥着个热馒头，是从员工餐里偷偷藏的，“苏姐刚才在找你，说三楼的地毯该换了。”
陈默接过馒头，指尖触到女孩掌心的温度，像触到了点微弱的希望。“没事。” 他咬了口馒头，干硬的面渣剌得喉咙发疼，“就是刚才不小心掉水里了。”
洗衣房的门突然又开了，老刘探出头往走廊看了看，目光在陈默和小芳之间转了圈，像在评估什么交易。陈默突然握紧了馒头，指节捏得发白 ——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老刘就像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因为更大的利益，把他炸得粉身碎骨。
而卢新的办公室里，监控屏幕正对着洗衣房的方向。阿武指着画面里弯腰捡钱的老刘，对卢新说：“这老东西最近不对劲，要不要查查？”
卢新的雪茄烟在烟灰缸里摁出火星，目光在陈默的背影上停了停：“不用。” 他的玫瑰纹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让他闹，闹大了才好一网打尽。”
走廊的钟敲了十下，陈默把最后一块馒头塞进嘴里。他知道自己己经没有退路，半个月的工资买不来永远的安全，只能换来短暂的喘息。而那个藏在钢笔里的秘密，像颗越来越沉的炸弹，拖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但当他摸出藏在消防栓里的录音笔，听见里面老刘威胁的话语时，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他不能退缩，为了那些还在阁楼里等待希望的女孩，为了那些被罪恶吞噬的生命，他必须撑下去，哪怕脚下的路己经布满了陷阱。
洗衣房的水声再次响起，老刘哼着跑调的小曲，像只偷到鸡的狐狸。陈默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心里暗暗握紧了拳头 —— 下一次，他不会再用工资封口，他要用证据，让这只贪婪的狐狸，和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罪恶一起，暴露在阳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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