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香在办公室里弥漫，像层厚重的幕布遮住了所有声响。干爹的鳄鱼皮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地停在卢新办公桌前，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账本上的数字，像在清点一堆毫无生气的石头。
“上个月的流水，少了七十三万。” 干爹的声音比雪茄烟的灰还冷，指尖在 “现金支出” 那栏戳了戳，墨迹被指甲刮出浅痕，“卢新，你当我老糊涂了？”
卢新的拇指在骨牌尺上，红木桌面的纹路被指尖碾得发亮。他的玫瑰纹身在衬衫领口绷得很紧，像朵即将绽放的毒花 —— 上周三深夜，他确实让阿武将这批现金转移到了郊区的仓库，藏在个焊死的铁桶里，桶底垫着层防潮的油纸。
“干爹说笑了。” 卢新的笑里裹着冰，雪茄烟的烟雾在两人之间织成道屏障，“最近查得紧，我怕存银行不安全，暂时……”
“暂时藏起来了？” 干爹突然打断他，金丝眼镜反射的光在账本上晃了晃，“藏在床底的铁盒里？还是保险柜的夹层？” 他身后的两个保镖往前半步，黑色西装的袖口露出半截枪套，皮革摩擦的轻响像条吐信的蛇。
卢新的喉结动了动，骨牌尺在掌心转出半圈。他想起三年前，老马头也是这样爹的人堵在办公室，只因私吞了笔五十万的货款，第二天就被发现浮在江面上，手腕上还缠着圈铁链，像条丑陋的装饰。
“我这就去拿。” 卢新的声音突然低下去，转身时皮鞋跟在地毯上蹭出浅痕。卧室的木地板在床脚处有块松动的拼板，铁盒就藏在下面，钥匙串在他的腰带扣上，和那把改装过的弹簧刀挂在一起。
铁盒被拎出来时，锁芯发出细微的咔嗒声。干爹的保镖接过盒子，戴着手套的手指在表面敲了敲，铁皮的共鸣声里混着纸币摩擦的脆响，像串压抑的哭泣。
“打开。” 干爹的命令简短有力。保镖旋开密码锁的瞬间，卢新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钞票上抖了抖，像只受惊的鸟 —— 这些钱本该是给小芳她们逃跑用的路费，现在却成了证明自己 “忠诚” 的祭品。
钞票被清点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刺耳，七十三万整，不多不少。干爹的手指在最上面那张纸币上弹了弹，水印里的毛主席头像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在无声地嘲讽。
“记住，卢新。” 干爹突然站起身，金丝眼镜离卢新的脸只有半寸，“东泰是我的，你只是替我看着。” 他的手杖在铁盒上敲出闷响，“再敢动歪心思，老马头就是你的下场。”
手杖的黄铜包头在阳光下闪了闪，卢新的目光落在上面的刻痕上 —— 是个 “马” 字，去年在老马头的葬礼上，他亲眼看见干爹用这根手杖砸碎了个祭品，瓷片飞溅的样子像场微型的雪崩。
“不敢。” 卢新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在皮肤下凝成个暗红的点，“以后每笔进账，我都先给您过目。”
干爹的笑声混着雪茄烟的余味，他示意保镖把铁盒收起来，金属锁扣的碰撞声像道判决。“这才对。” 他的手杖往门口指了指，“听说你最近和金夜城的人闹得很凶？”
卢新的后背突然沁出冷汗，像被泼了桶冰水。街头火并的事他明明压下去了，连王警官那边都打点好了，干爹怎么会知道？难道办公室里有监听设备？他的目光扫过墙角的盆栽，叶片的阴影里似乎藏着个微小的红点。
“是他们先动手的。” 卢新的声音发紧，“张老板在我这儿输了钱，王老板就派人来砸场子，我也是……”
“我不管谁先动手。” 干爹的手杖在地板上划出半圈，“下周让王老板来见我，这事到此为止。” 他的目光在卢新的玫瑰纹身上停了停，“别让我再为你收拾烂摊子。”
保镖拎着铁盒离开时，卢新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耳膜。办公室的檀木香突然变得刺鼻，像掺了些腐烂的气息。他看着干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突然抓起桌上的骨牌尺砸在墙上，红木的碎片溅在账本上，像朵绽开的血花。
阿武从外面进来时，看见卢新正用弹簧刀划着地毯，纤维被刀尖挑得像团乱麻。“卢老板，要不要……”
“不用。” 卢新的声音很闷，刀尖在地毯上戳出个洞，“去仓库把另一笔钱取出来，送到老地方。” 他想起陈默昨天塞给他的纸条，上面用暗号写着 “周三晚八点，后巷”—— 那是约定好转移女孩们的时间。
弹簧刀被收回鞘时，发出声清脆的响。卢新望着空荡荡的桌角，那里原本放着张他和母亲的合影，照片里的小男孩还没长玫瑰纹身，眼睛亮得像村口的星星。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提线木偶，线的另一端攥在干爹手里，稍微挣扎就会被勒得喘不过气。
而藏在通风管道里的陈默，正举着钢笔摄像头，将这一切录在芯片里。铁皮管道的锈屑落在他的工装帽上，像层细密的雪 —— 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管道里回荡，像在为这场即将到来的风暴倒计时。
干爹的车驶离东泰时，陈默看见卢新站在门口，身影被夕阳拉得老长。铁盒被放在后备箱的角落，旁边堆着些黑色的垃圾袋，隐约能看见里面露出的布料，像极了阿香那件染血的病号服。
通风管道的风突然变凉，陈默的指尖在钢笔上捏出白痕。他知道这场对账只是开始，干爹的警告像颗埋在东泰地基下的炸弹，随时可能因为某个微小的火星，将这栋罪恶的建筑连同里面的人，一起炸得粉碎。
而卢新回到办公室时，发现账本上多了个用口红画的叉，位置恰好对着 “现金支出” 那栏。他认出这是苏姐的笔迹，玫瑰色的膏体在纸上洇开，像朵盛开的罂粟 —— 是警告，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提醒？他突然觉得这栋楼里的每个人，都戴着张猜不透的面具。
窗外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办公室照得五颜六色。卢新摸出藏在夹层的另一把钥匙，上面还沾着仓库的铁锈。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周三晚八点的计划必须成功，哪怕要为此和干爹彻底撕破脸，哪怕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通风管道里的陈默轻轻挪动身体，钢笔摄像头的镜头对准卢新的脸。屏幕上的男人正望着窗外，眼神里有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像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他知道，这场博弈己经进入了最危险的阶段，而自己藏在暗处的证据，将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张牌。
夜色渐深，东泰娱乐城的歌声和喧嚣依旧。但在这片繁华之下，暗流正在汹涌，每个人的命运都像悬在钢丝上，随时可能坠入深渊。而那七十三万现金，己经爹的人存入了某个秘密账户，成为了这场权力游戏中，又一个冰冷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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