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的钢筋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无数把出鞘的刀。陈默的工装裤卷到膝盖，裤脚沾着的水泥浆己经板结，蹭在砖堆上簌簌掉渣。他的怀里揣着个牛皮纸信封，棱角被体温焐得发软，里面装着东泰最肮脏的秘密 —— 七张照片，三盘录音带，像七颗即将引爆的炸弹。
砖缝比想象中狭窄，陈默用美工刀一点点剔掉里面的灰浆，指尖被锋利的砖块划出道血痕。第一缕月光漏进缝隙时，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砖墙上抖得像片枯叶 —— 上周在通风管道里换存储卡时，差点被阿忠的人撞见，现在回想起来，后背还沁着冷汗。
最上面的照片是地下赌场的全景，钢笔摄像头在烟盒里藏了三天才拍到。赌桌的绿光映着张张扭曲的脸，卢新的白衬衫在人群里格外扎眼，他正用骨牌尺敲着某个输光家产的男人的额头，动作轻得像在抚摸，眼神却冷得像冰。照片边缘还能看见菲菲的裙角，她端着酒杯的手在发抖，红酒在杯壁晃出红色的泪。
“咔嗒” 一声轻响，录音带的卷轴在黑暗里转动。陈默把第二盘磁带凑近耳朵，王老板的声音混着码头的风声钻出来：“…… 让阿梅‘消失’，她知道得太多了……” 后面是苏姐尖利的笑，像指甲刮过玻璃，“放心，地下室的狼狗饿了三天了……”
砖缝里的潮气浸得信封发潮，陈默的指尖在照片上摸到片凸起 —— 是阿月割腕时的血迹，他用相机拍下后，特意过了塑，现在那暗红的印子在月光下像朵凝固的花。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和阿月被关进地下室的日子一模一样，像个无声的注脚。
“谁在那儿？” 工地看守的手电筒突然扫过来，光束在砖堆上划出刺眼的痕。陈默迅速趴在砖堆后，怀里的信封硌得肋骨生疼。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耳膜，像打桩机在空旷的场地里轰鸣。
脚步声越来越近，橡胶靴踩在碎石上的声响像在数数。陈默捏紧了口袋里的美工刀，刀刃的寒光在掌心闪了闪 —— 如果被发现，这些证据会被当场销毁，他自己也会变成消防通道里的又一具无名尸，像赵鹏那样，被铁链拖着扔进长江。
手电筒的光突然停在他刚才站过的地方，看守的咳嗽声里混着酒气。“妈的，野狗。” 男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转身往工棚走，橡胶靴的声音渐渐远去，像场缓慢的赦免。
陈默等了十分钟才敢动，后背的汗把衬衫黏在皮肤上，像层湿冷的膜。他把信封塞进砖缝最深处，用块缺角的红砖挡住，缝隙里露出的牛皮纸边缘和砖块的颜色几乎融为一体，像块天然的伪装。
最后一盘录音带是在 “老地方” 的包厢外录的。干爹的手杖敲地板的节奏清晰可辨，他说：“…… 桑拿房的 VIP 室要装暗门，首通码头仓库……” 卢新的声音带着酒气：“…… 王老板的货，下周就能到……” 后面突然传来杯子碎裂的声响，像某个秘密被摔得粉碎。
砖缝被重新填好，陈默用脚把地面踩平实，伪装成没人动过的样子。他的血滴在砖缝里，和灰浆混在一起，凝成暗红的点 —— 像给这些证据盖了个血色的章，证明它们真实存在过。
离开工地时，晨雾己经漫了上来，把塔吊的轮廓晕成模糊的巨人。陈默摸出藏在安全帽里的纸条，上面用暗号写着报社主编的地址，每个字都被汗水浸得发蓝。他想起三天前和主编的接头，在公园的长椅下交换的报纸里，夹着张新的电话卡，号码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周末寄，用快递柜，别写名字。” 主编的话还在耳边响，像道紧箍咒。陈默的手指在口袋里摸出枚硬币，是从那个瘫痪的老太太家门口捡到的，现在被体温焐得发烫。他把硬币弹向空中，接住时发现是反面 —— 老人们说，反面代表前路坎坷，像在预示这场揭露的艰难。
东泰的后门己经开了，阿武带着保安在换岗。陈默低着头混在装修工人里，怀里的空信封被揉成一团，塞进了建筑垃圾袋。他看见阿忠的车停在路边，黑色的车窗贴着深膜，什么也看不见，却像有双眼睛在里面盯着他，像头蛰伏的猛兽。
阁楼的气窗透进微光时，陈默正在给钢笔摄像头充电。屏幕上循环播放着最后一段录像：卢新把那只刻着 “王” 字的金耳环扔进火锅店里，火焰腾起的瞬间，他的玫瑰纹身在火光里像朵盛开的毒花。充电指示灯闪烁的红光映着陈默的脸，像在给他的决心镀上一层血色。
小芳的红头绳突然从气窗伸进来，末端系着张纸条：“阿忠在查仓库的账。” 陈默的指尖在纸条上捏出褶皱，他知道阿忠是冲着那些证据来的 —— 卢新虽然嘴上强硬，心里早就对他藏着的东西起了疑心。
周末的快递柜在超市后门，陈默戴着口罩和帽子，像个幽灵。他把牛皮纸信封塞进柜口时，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在口罩里变得粗重。屏幕上显示 “投递成功” 的瞬间，手机突然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老地方见，带上你的‘宝贝’。”
陈默的血瞬间凉了半截。他抬头望向超市的监控摄像头，红点在黑暗里亮得像只眼睛。远处的路灯下，停着辆和阿忠一模一样的车，车窗摇下条缝，露出半截熟悉的玫瑰纹身 —— 是卢新，他早就知道了。
快递柜的门缓缓合上，锁住了东泰的罪恶，也锁住了陈默最后的退路。他摸出手机，按下了老王的号码，听筒里传来忙音的瞬间，看见卢新的车朝他驶来，远光灯在雾里晃得像两颗垂死的星。
砖缝里的证据还在等待被发现，像颗埋在地下的种子。陈默不知道它能否破土而出，能否在阳光下绽放出真相的花。但当他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跑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至少要让这些秘密见天日，哪怕要用自己的影子做代价。
晨雾越来越浓，把陈默的身影吞没在街角。快递柜的屏幕暗下去，像只闭上的眼睛，守护着那个即将改变一切的信封。而远处的东泰娱乐城，灯光依旧璀璨，像一座漂浮在罪恶海洋上的孤岛，浑然不知一场风暴正在酝酿，即将把它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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