霉味钻进鼻孔时，小芳的睫毛颤了颤。
眼皮像粘了胶水，费了好大劲才掀开条缝。头顶是泛黄的天花板，墙角结着灰黑色的蛛网，一只的蜘蛛正顺着丝线往下爬，在她眼前晃成个模糊的黑点。
“醒了？” 粗粝的女声像砂纸擦过铁皮。
小芳猛地绷紧身体，才发现自己躺在张铁架床上，铺着的褥子散发着馊味。身上的碎花衬衫被换成了件灰扑扑的旧 T 恤，袖口磨得发亮，明显不是她的。
记忆突然冲破迷雾 —— 火车站的 “老乡” 笑着递来一瓶冰红茶，后颈骤然传来的剧痛，还有坠入黑暗前看到的巷口路牌：东莞?东坑。
“别乱动。” 穿蓝布褂的女人叉着腰站在床边，腰间别着根锈迹斑斑的铁尺，“新来的都得走这道程序。”
房间里横七竖八摆着西张床，另外三张床上躺着的女孩都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最靠门的女孩后背有道新鲜的鞭痕，血把衬衫洇成了深褐色。
“脱衣服。” 女人把铁尺往床沿一敲，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小芳的手倏地攥紧床单，指节泛白。“我不……” 声音刚出口就被自己的颤抖吓住，像只受惊的雏鸟。
“不？” 女人冷笑一声，伸手就去扯她的 T 恤，“进了这门，由不得你。”
粗糙的指甲刮过锁骨，小芳像被火烫似的缩回手。她突然想起临行前娘塞给她的银簪，说 “遇到坏人就用这个”，可现在那支刻着梅花的银簪早不知丢在了哪里。
“快点！” 女人不耐烦了，铁尺在掌心拍得啪啪响，“检查有没有传染病，干净的才能上工。”
上工？小芳的牙齿开始打颤。她想起同村阿姐说过的话，东莞的工厂会把不听话的女工卖给娱乐城，那些女孩最后都疯了。
旁边床的女孩开始解扣子，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她的手腕上有圈青紫的勒痕，像是被绳子捆过很久。
女人的目光又落回小芳身上，像打量牲口似的上下扫视。“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突然伸手揪住小芳的头发，硬生生把她从床上拽了下来。
T 恤的领口被扯得变形，露出的肩膀撞上床架，疼得她眼冒金星。女孩们的啜泣声混着铁尺敲击床沿的声响，在狭小的房间里盘旋，像无数只苍蝇钻进耳朵。
“撕拉 ——” 衬衫后背被撕开道口子，凉风灌进来，带着墙根的霉味贴在皮肤上。小芳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下来，砸在积灰的水泥地上，晕开小小的圈。
“还敢哭？” 女人抬手就往她背上抽了一铁尺。
剧痛炸开的瞬间，小芳像被点燃的炮仗，突然转身扑过去，死死咬住女人的手腕。铁锈味混着汗味钻进嘴里，她却咬得更紧，仿佛要把这些天的恐惧和愤怒全发泄在这口牙齿上。
“啊！” 女人尖叫着甩胳膊，铁尺 “哐当” 掉在地上。
小芳被甩得撞在墙上，后脑勺磕在砖缝里，眼前发黑。没等她站稳，火辣辣的疼痛就从脸颊蔓延开 —— 女人的耳光又快又狠，打得她嘴角渗出血丝。
“反了你！” 女人捂着流血的手腕，另一只手抓起铁尺就往她腿上抽，“给我按住她！”
两个女孩被推过来按住小芳的胳膊，她们的手都在抖，却不敢违抗。铁尺抽在小腿上，像有条毒蛇在皮肉里钻，小芳疼得蜷缩起来，视线渐渐模糊。
恍惚中她看见女人拿着支玻璃针管走过来，针尖在昏暗中闪着冷光。“给她打一针，让这野丫头老实点。”
冰凉的液体注入胳膊时，小芳突然停止了挣扎。她死死盯着天花板上的蜘蛛，那只丑陋的虫子正趴在网上，贪婪地吞噬着撞进来的飞蛾。
“带下去。” 女人揉着被咬出血的手腕，血珠滴在小芳的衬衫上，像朵绽开的红梅，“分到 C 组，先去洗衣房磨磨性子。”
被拖出门时，小芳的目光扫过墙角的铁尺，上面还沾着她的血。走廊尽头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夹杂着男人的狂笑和女人的媚笑，那些声音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她的心里。
楼梯转角的墙上贴着张泛黄的纸，用红笔写着 “三六九等”。C 组的后面画着个扫帚，旁边标注着 “杂役”。
洗衣房的水龙头滴滴答答漏水，地上的积水映出小芳苍白的脸。她抬手摸了摸嘴角的血，又摸了摸后背的伤口，然后慢慢攥紧拳头。
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积水里，与浑浊的污水融在一起。但小芳知道，这不是结束。就像娘说的，梅花总要在最冷的时候才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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