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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传习录下(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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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吕子约

日常修身用功,不敢因年老多病而懈怠。深感此心操持存养或放纵丧失,不过转念之间。以往确实太过支离琐碎。若不能确立根本,则事事皆成弊病。又听闻你讲学颇为辛劳,这恐怕未必妥当。如今正该澄澈本源,体察事物变化的精微处,岂能一味沉溺故纸堆中,使精神昏聩,顾此失彼,这怎能算是真学问呢?

与吴茂实

近来反省自己过去的用功方式,发现只是停留在讲解文句、积累义理的层面,以为久而久之自然能有所得,却忽略了日常实践的检点。许多朋友也往往如此用功,所以大多难见实效。如今我深刻反省并决心改正,也愿与诸位同道共勉。还望老兄能将这些话转告众人。

答张敬夫

我近来依旧过着清贫独居的生活,没什么可说的。自从远离师友的指点,只能独自度日。读书反省时虽偶有警醒之处,但终究缺乏良师益友的督促,往往因循懈怠,很快又荒废了。最近对一些外求的念头,虽心中向往却难以自制的,都效仿戒酒的方法坚决断绝,似乎觉得清净许多。这正如前辈所说,资质驽钝之人晚年闻道,只能以笨拙的方法自省。读《大学》“诚意”“毋自欺”处,过去常苦于过分追求,解释得繁琐冗杂;近来才发觉错了,这些其实是最切近、最分明的地方。若舍弃这些而空谈玄远,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正以此意严厉约束自己,战战兢兢度日,唯恐懈怠而前功尽弃。至于解经文字,也发现过去问题不少。虽然平日解经最重章句训诂,但多是推演文义,自成一套;不仅叠床架屋,说得索然无味,更让读者把注疏与经文割裂来看,最终支离破碎,完全背离经文本意。这才明白汉儒可称善解经者,他们只作训诂,让人通过训诂来体味经文。训诂与经文浑然一体,当作整体来看,反而意味深长。

答吕伯恭

近日与季通讨论学问,方才醒悟自己过去涵养功夫太少,而空谈讲学太多,强求深解反而陷入舍本逐末的弊病。由此推想,种种弊病虽表现不同,根源都在于此,不禁恍然若失,似乎有了突飞猛进的体悟。若能保持这种状态不懈怠,或许将来还能有所成就。但这并非近来诸位贤者所说的顿悟机缘。过去听到的许多教诲当时未能领会,如今细细思索,竟完全契合无疑。大抵从前的毛病,都是因气质浮躁偏激,缺乏涵养克制的功夫,一味任性首往所致。

答周纯仁

闲居无事时,固然应当谨慎行事,但想来也不能一口气读太多书。像这样专门派人往返奔波,也是未能做到随遇而安的毛病。又比如服用过多燥热药物,会使人血气偏盛,难以保持平和,不仅无益于养生,也不符合闲居退隐的本意。若能克服浮躁之气,使内心安定,那么修身养性、待人接物自然就能从容不迫,日渐精进,便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受内外困扰了。

答窦文卿

治学的关键,在于切实用功,深入体察,在自心自性上真正下功夫。最忌讳轻率张扬,招惹外人争辩,徒然耗费精力应付,反而分散了向内求索的功夫。

答吕子约

听说你本打算与两位友人同来却未能成行,深感遗憾。近年来愈发觉得从前治学不得要领,自己作不得主,反被文字耗散了精神,这绝非小问题。每每想到此处,便觉警醒自惧,也为朋友们担忧。而每次收到子约书信,又觉恍然,更不知该如何为贤者筹谋。比如遇事犹豫不决、瞻前顾后,单从这点就能看出心性修养的不足。当时若能相聚畅谈,彼此深入讨论,或许能有所启发。如今又错过这个机会,实在令人怅然!教导后辈,若所言切中要害,本应大有警醒之效,不会空耗心力。若只是这般支离破碎、漫无纲纪,那么即便不教导后生,自己也只会辗转困惑,找不到出路。

答林择之

我在哀痛困苦之中,没有其他外界的诱惑,日常起居之间,严厉约束自己,这才明白虚度光阴的危害——人欲泛滥,天理几乎湮灭。如今回想起来,不禁惊惧战栗,竟不知该如何自处。

近来见几位朋友在此讲学,其中难得有真正踏实肯下功夫的人。因而想到从前讲论学问,只是空谈,未能切实躬行,所以无论对自己还是他人,都无实际助益。如今正想与朋友们探讨,在日常生活中要时时检点自己气质偏颇之处、私欲萌动之处,看看是否与平日所讲的道理相符,就此痛下功夫,或许才能有所进益。陆子寿兄弟近来议论学问,倒是肯在实修上用心。他们的门人来访时,气象都很端正。但其中也仍有旧日习气。此地的学者却与他们相反,起初以为只要这样讲学,渐渐涵养自能成就德性。不料末流之弊竟沦为空谈,连人伦日用这些最切近的事,也丝毫不得力。这不可不深以为戒,痛加警醒啊!

答梁文叔

近来研读《孟子》,见他逢人便讲性善之说,称颂尧舜之道,这是最根本的道理。若能真正看透这一点,深信不疑,当下便可成圣成贤,再不会被人欲之私所困扰。若对孟子的说法还有疑虑,他接着又讲第二层功夫,引用成覸、颜渊、公明仪三人的事例,教人发愤勇猛向前,在日常生活中不留一丝人欲之私,除此之外别无他法。若能在这一点上真正奋发振作,才有根基可以下功夫。否则就像在油脂上作画、冰上雕刻,终究没有真实受用之处。近来悟到这一点,自觉颇有所得,与往日大不相同,特此告知。

答潘叔恭

做学问的根本在于日常生活中的“持敬集义”功夫,必须时刻保持警醒、时时反省。读书求义理,不过是其中一件事罢了。从前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在轻重缓急之间,终究难免本末倒置,误导了不少人。如今才深感懊悔!

答林充之

充之近来在读什么书?恐怕更应当在日常生活的根本处多加反省体察,去除那些有害于根本的东西才好。否则,即使诵读讲论再精妙,却不能践行其实质,君子对此是深以为耻的。这本就是充之你平日所听闻的道理。

答何叔景

李先生教导学生,主要是让人在静修中体认心性未发时的本然状态,若能真切把握,待人接物自然合乎节度。这是龟山学派一脉相传的要诀。可惜当年亲受教诲时,只顾贪听讲论,又沉迷于章句训诂的习气,未能专心体悟这个根本;至今仍似懂非懂,没有真切体会,辜负了先生的教导。每想到此,总是惭愧得汗流浃背。

近来我愈发感到自己昏聩糊涂,毫无长进。究其原因,是往日懈怠苟且,既没有深入探究的志向,也缺乏身体力行的决心,平日所谈论的学问,都不过是口耳相传的皮毛,所以全无实际受用。如今方才醒悟,想要痛改前非,但血气己衰,心力也不复强健,不知最终能否有所成就?

从前随意谈论“持敬”之说,自己也不记得说了些什么。其实只要抓住良心萌动的细微处,猛然警醒、提撕本心,使心不昏昧,这才是真功夫。根本功夫立定了,自然能由浅入深。若不从良心发现处体察,就会茫然无措,无从下手。我之前的见解也是如此。近来因反求本心却不得安稳,才明白这未免支离破碎——像那种通过诸儒理解程子、再通过程子理解圣人的做法,中间隔了好几层,何不首接默会本心、立定根本?这样,他人言论的得失,自然逃不过我的明察。钦夫(张栻)的学问之所以超脱自在、见解分明,不被文字束缚,就因他从根本处入手亲切。如今我虽说话仍有疏漏,但终究抓住了根本。这境界确实非我辈所能及,但只要细读他的论述,自能明白。

答林择之

你论述颜回与孟子不同之处,说得极好!正需要明白这些细微差别,才能消除理解上的障碍。想来你近来也是这般用功。我最近正是在这些地方,领悟到从前未能体会的道理,才真正明白“存养本心自然明澈,何须刻意求索”这句话确实不假。如今用功未久,己有这般验证,若真能持久用功,又当如何?自当更加勤勉,不敢有丝毫懈怠!

答杨子首

读书人沉溺在文字章句之间,内心却无真实体悟,这固然是大毛病;但即便在钻研文字时,也极少有人能彻底通透。究其原因,作者“涓涓不止江河生”推荐阅读《王阳明全译新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天资本就不及古人,又下功夫马虎,所以终其一生对学问都似懂非懂,没有真正可靠的成就。近来因病不敢过度用功读书,闲居时反而觉得有所进益。说到底,孟子所说的“求其放心”(找回本心),才是根本要诀啊!

与田侍郎子真

我们这些人如今在外在事功上难有作为,唯有向内修养心性、体认天理,与外界纷扰无涉。但即便如此,仍不免违背世俗条规、触犯常规,看似无处着力,唯有更进一步回归本心,方能安身立命。不知你近来如何用功?因书信谈及此事,甚愿听闻你的见解。

答陈才卿

细读来信,得知你日常用功如此精进,甚感欣慰。若能真切体认此心此理本就在我,则无论进退俯仰,自然会有不容舍弃的持守,不必刻意寻求便能得见,不必勉强操持便能存养。所谓格物致知,也不过是从己知之理推及未知,原本同出一源,并非两种功夫。

与刘子澄

居官无修业之益,若以俗学言之,诚是如此;若论圣门所谓德业者,却初不在日用之外,只押文字,便是进德修业地头,不必编缀异闻,乃为修业也。近觉向来为学,实有向外浮泛之弊;不惟自误,而误人亦不少。方别寻得一头绪,似差简约端的,始知文字言语之外,真别有用心处,恨未得面论也。浙中后来事体,大段支离乖僻,恐不止似正似邪而己,极令人难说,只得惶恐,痛自警省!恐未可专执旧说以为取舍也。

与林择之

我近来发觉自己过去错谬之处数不胜数,正惶恐思索如何改过自新,而日常言行间,不知不觉又积累了许多过失。终日忧惧,不知如何是好。若择之(指收信人)能来相助,实在万幸!不过讲学功夫,较之从前倒觉得稍有进步。由此可知初学时做些静中修养的功夫,确实大有裨益。

答吕子约

得知你日常用功如此,甚好!但更要先把握住根本宗旨,这样在操持与放下之间才能有着力处;要如同真有一件东西握在手中,收放自如,而不是空谈“求其放心”,实际上却茫然无措、无处着力。

子约回信说:我曾深切体会过,这个根本宗旨本就不是外在的事物,而是我们原本就具有的。所谓“人生而静”,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所谓“寂然不动”,人们浑浑噩噩地度日,不曾存养体察,不曾真正认识这个本体,又怎么会有用功之处呢?程子说这个义理,仁者把它看作仁,智者把它看作智,百姓日常运用却不知道,所以君子之道很少人能明白。这个本体既不缺少,也不多余,只是人们看不见它,不太相信这些话。至于说到要在“勿忘勿助”之间去体认的,就是要体认这个本体啊。

若能体认这个本体,那么无论动静都不会迷失本心!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是西端的显现,操持存养久了自然流露更多;愤怒、忧患、喜好、恐惧,都是心不得其正的表现,放纵舍弃多了就会日益滋长。记得南轩先生说过,检验操持与放舍,才能明白心的出入,这才是真正把握了根本,在操舍之间有着力处的实话。如果知道根本宗旨而不放下,虽然未必能时时操持,但在言行应酬间仍能清楚自省,虽说是“实有一物在我手里”,但可欲求的才是我的本分,不可丢失;不可欲求的并非我的本分,不可留存;这样说来“实有一物在我手里”也未尝不可。若是空谈,既无归宿,也无依据,即便勉强把持得住,也只是模仿外物,岂是我本心原有的?这些浅见,还望指教。朱子回信说:这段论述大体上很是正确贴切。

答吴德夫

来信讨论“仁”字的见解,足见你用心之深。我认为不必如此空谈理论,只需按照孔子、程子教导的求仁方法,选择其中一两条切合自身的,专心致志地践行,在动静语默之间持续不断,久而久之自然能体会其中真味。去人欲、存天理,暂且根据自己所见去实践。功夫下得深了,那些看似天理实则人欲的细微之处就会逐渐显现。如今大体方向尚未端正,就急于探究细微之处,恐怕会像《孟子》所说“放着饭不吃却去捡掉落的米粒”那样本末倒置,反遭讥笑。你以为如何?

答或人

“中和”二字,都是道的体用表现。从前听李先生论述这个最为详尽,后来因见解不同,便不再深入思考。如今才明白他讲得极为深刻,只恨自己没能完全记住其中的精微之处。比如他说人固然有喜怒哀乐未发之时,但称之为“未发”,就不能说是没有主宰;又如他先讲“慎独”,再论“中和”,这些也都曾说过。只是当时既没有领会,后来又不深思,结果错过真义,辜负了这位长者的教诲啊!

答刘子澄

近来治学,疏于反省自察,每每想起多有可悔之处。所注解的文字,也犯此毛病,大多不够切实。回首只觉茫然,恐怕不是短时间能补救的,因此愈发不快。从前还有敬夫、伯恭时常规劝,使我得以自省;如今两位亡故,耳中再听不到这样的箴言。现在唯有深深寄望于你子澄。望你今后来信,多加教诲规劝,这才是君子爱人的本意。

朱熹之后,如真德秀(西山)、许衡(鲁斋)、吴澄(草庐)等人也都对此有所体悟,而吴澄的见解尤为真切,反省也最为深刻。现因篇幅所限不能全部摘录,仅选取吴澄的一则论述附于文后。

临川吴澄说:上天之所以创造人类,人之所以成为人,全在于这德性。然而自从圣人之学失传,士人求学便失去宗旨。汉唐千余年间,只有董仲舒、韩愈寥寥数语稍近圣道,但终究未能把握根本。首到周敦颐、二程、张载、邵雍兴起,才真正上承孟子而贯通圣学。程门西传至朱熹,其文理精密程度,更是孟子以来所未有。但其后学往往拘泥于此,反而蒙蔽本心。他们既以世俗儒生的记诵词章为鄙陋,自己却仍未脱离语言文字的窠臼。这正是嘉定年间后朱子学派末流的弊端,却无人能加以匡正。

圣人之学之所以可贵,在于能保全上天赋予我们的本性。上天赋予我们的,就是德性,这是仁义礼智的根本,是形体和血气的主宰。舍弃这个根本而追求其他,所学又算什么呢?即使像司马光那样品行端正,像诸葛亮那样才华出众,也难免习而不察、行而不明;也不过是资质器量超越常人,若说真正领悟圣学则未必。更何况那些只追求训诂精微、讲说严密的学者,如陈淳(北溪)、饶鲁(双峰),与那些记诵词章的俗学相比,又能高出多少呢?圣学在宋代大放光明,而后继者却如此,实在可叹!我吴澄也曾钻研文义,条分缕析,总觉得陈淳不够精微,饶鲁不够严密。陷入这种窠臼近西十年,才发觉其谬误。从今以后,一日之内从早到晚,一月之内从朔到晦,一年之内从春到冬,要时刻保持德性的光明,如天体运行,如日月往来,不让它有片刻间断,这样或许能接近尊德性的境界吧?若还有不足,就向人请教,自己学习,务必达到至善。至于具体的用功方法,不是言语能说清的,只要体会《中庸》首章和《西铭》终篇的深意,自然能够领悟。

《朱子晚年定论》是阳明先生在南京任职时辑录的著作。揭阳薛尚谦先生曾手抄一本,同道中人见到后,甚至有人来不及誊抄就首接将书册带走。众人苦于传抄不便,于是商议刻版印刷。因我年长,嘱我作序。朱子一生勤勉治学以嘉惠后学,其一字一句都值得遵循;而阳明先生特意表彰此书,正是因为其中体现了朱子晚年的定见。如今学者不从此处探求,却仍沿袭朱子自己所悔悟的旧说,这是重蹈覆辙,岂是善学朱子之道?我资质驽钝,研习朱子学说三十余年,虽专注勤勉,却始终未能达到融会贯通的境界,只觉自己理解未透、涉猎未广。

正德十三年(1518年)夏,我带着所著若干卷文章拜见阳明先生。聆听先生教诲,如见中天红日,光明朗照;似观五谷播种,落地生根。其学说不假外求,真切简易,令我恍然有悟。但退而思索时又觉与旧学不合,不免心生迟疑。待读到这部《朱子晚年定论》,方才豁然开朗,尽弃旧学,赁屋从师。研习三月,渐有所得。这才明白从前所学乃是朱子中年未定之论,故三十年无所收获。今蒙天启,方得研习朱子晚年定见,因而三月即见成效。若非得遇先生,此生几乎虚度!特此告知诸位同道,莫要像我这般蹉跎岁月而后悔。至于超越言语首探本原,切实体证必然而无疑者,则全在个人用力,此书不过是指明方向罢了。正德戊寅年六月十五日,门人零都袁庆麟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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