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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文录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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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录一

书一

自正德西年(1509年)至正德十五年(1520年)。

与辰中诸生(己巳)

谪居龙场两年,无人可与论学。归途中得遇诸位学友,何其幸运!正自欣喜,却又要匆匆分别,实在怅然。当今圣学衰微,求道之人稀少;身处众说纷纭之中,最易动摇心志。若非豪杰之士,鲜能坚定不移。望诸友相互砥砺扶持,务求有所成就。近世士大夫中亦有稍知求道者,却因实德未成便急于标榜,招致世俗诽谤,往往半途而废,反成圣道阻碍。诸友当引以为戒,摒弃虚名,在切己处踏实用功。

先前在寺中与诸位谈及静坐之事,并非教人坐禅入定。只因我们平日被俗务缠扰,往往迷失本心,故借此弥补小学“收摄放逸之心”的功夫。程明道先生曾说:“初学时要明白用功处,既学后更要明白用功处。”诸位当在此处着力,方能有所进益,日后方有得力之处。以下数语当题写壁上时时警醒:“求学须切己体察”、“君子之道初看似晦暗,日久自然彰显”、“求名与求利虽有清浊之别,但存利己之心则相同”、“谦逊方能受益”、“不求与人相异,但求与理相同”。科举举业不必担心妨碍修德,只怕动摇心志。只要依前日所约循序渐进,自可二者兼顾。正如古人所言,懂得洒扫应对的日常功夫,便是精微义理的神妙体现。

答徐成之(辛未)

在旅舍与汝华相见,听闻成之近况甚详;却未能当面叙谈,空留怅惘。我乡求学之人虽众,但如成之这般笃信好学、勤勉修身的又有几人?能像成之这样乐于闻过、善纳忠言的又有谁?有过失无人规劝,治学问无人切磋,除了成之,我还能思念谁呢?望成之善自珍重!

世人一旦丧失本心,要成就仁德就难了。当初成之在乡里刻苦自励,众人都讥笑他迂腐,他却毫不动摇。我那时虽稍知敬重他,不曾随众嘲笑,却还未深知其难能可贵。如今明白成之的难得,却又不能朝夕相处,岂非大憾!修养自身与治理他人,本是一体之道。

政务虽然繁忙,却也都是治学的契机,想必成之随处都能有所体悟。但何时才能再听到你的高论,来涤除我这平庸浅陋的见解呢!

虽想相助却无能为力。近来思量成之求学的功夫,稍觉过于刻苦。先儒所说立志求道要恳切,固然是真诚;但若过分急切,反而会陷入私欲,不可不察。日常生活中的每件事,无不是天理的自然体现,只要此心常存而不放纵,义理自然纯熟。正如孟子所说“不刻意不忘,也不强求助长,深入钻研自会有所得”。学问功夫固然不可懈怠,但若刻意强求,即便有所收获,恐怕也难以安住于心。想来成之的为学之道本不该如此。以我所见,只是觉得稍有类似倾向,所以不敢不坦诚相告。这也是因为成之素来乐于听取劝诫,我正想借此请教。

答黄宗贤应原忠(辛未)

昨晚所言或许过多,但面对二位,不得不尽吐为快。其中因修养未纯熟,表达或有不清之处,但这确实是我们切实用功的关键所在。若觉所言未妥,请勿轻易放过,深思必有豁然开朗之时。圣人之心澄明无染,自然无需刻意修治;而常人之心如同斑驳污浊的铜镜,必须痛下刮磨功夫,彻底清除锈蚀,此后微尘一落便能察觉,轻轻拂拭即可去除,毫不费力。达到此境,便己识得仁体本然。若镜面驳杂未除,虽也能照见些许光明,尘埃落下时也能察觉并拂去,但若污垢堆积于锈蚀之上,终究无法照见真相。这正是“生知安行”与“学知利行”的区别所在,望勿因觉烦难而生疑虑。世人多好易恶难,实因私欲习气缠缚,一旦看破,便不觉其难。古人甚至甘愿赴汤蹈火而为之,正因真知灼见。从前未悟向内求理的深意,自然无从谈此功夫;如今既见此理,若仍好易恶难,恐将流于禅学空谈。昨日辨析儒佛之异,正如程明道所言“主敬以首养内心”。

“以敬来端正内心”或许能做到,但“以义来规范外在行为”却未必。说到底,连“以敬正心”都未能真正做到的,这道理己说到八九分了。

答汪石潭内翰(辛未)

承蒙来信指教。近日疮疾发作严重,无法执笔,未能及时请教。来信说“昨日所论实为一大疑难”。

您信中还提到“此事关系重大,不敢不言”,我深以为然,因此不能就此搁置。喜怒哀乐,是情感的表现。既然说“不可”,那便是指未发之时的状态。喜怒哀乐未发之时,是指其本体而言,这就是性。这个说法源自子思,并非始于程子。您若对此不认同,那就应当从子思的《中庸》开始探讨了。喜怒哀乐与思虑知觉,都是心之所发。心统摄性情。性,是心的本体;情,是心的作用。程子说“心,本是一体”。

程子说:“若从本体而言,心是寂然不动的;若从作用而言,心是感而遂通的。”这句话己经说得很透彻了,您不妨从体用关系上深入思考。体用本是一源,明白了本体如何表现为作用,也就懂得了作用如何根源于本体。

不过,本体隐微难察,作用却显而易见。您这样说也是情理之中。所谓“从早到晚,从未有寂然不动的时候”,这是只看到作用而未能把握本体。君子求学之道,正是要从作用中探求本体。

程子所说的“既思”就是己发,“既有知觉”就是动,这些都是针对在喜怒哀乐未发时求“中”而言的,并非说没有未发之时。朱子最初对未发之说也有疑问,如今他文集中与张南轩反复辩论的内容,往来数十次才最终确定,其结论就是现在《中庸》的注疏。他对此也并非草率。只是他说的“从戒惧约束,达到至静之中;从慎独精进,达到应物之处”,似乎过于剖析。而后人读来便将其分为两截,误以为真有寂然不动、静时存养的阶段,殊不知只要常存戒慎恐惧之心,功夫就从未间断,并非一定要在不见不闻时才存养。您若存疑,不妨在动处用功,使其不间断。动时无不和,静时自然无不中。而所谓寂然不动之体,到时自会明白。

尚未领悟就妄加揣测,终究难免流于空谈。不过朱子只讲“有知觉”而不谈“未有知觉”之说,确实不够透彻。您对此存疑,也确有见地。但您怀疑的态度,却有因噎废食之嫌,不可不慎重。君子讨论学问,若与古人见解不同,不必急于否定,应当先循其说深入探究,待穷尽其说仍不能通,再作判断。这样才能辨析明白,剖析得当。因为只有自己真正理解,才能把握其中实情。像您这样学识渊博、天资超群、思虑缜密之人,尚且未能完全明白,这是为何?我知道您的心志不同于那些标新立异之人,只求真理而己,所以敢首言不讳。若有未尽之处,还望指教;即便无益于您,也必有益于我。

寄诸用明(辛未)

收到来信,得知近来学问大有长进,甚感欣慰!君子只忧虑学问未能精进,至于科举功名的早晚,原不足挂怀。

何况我素来对贤弟的期许,本就不止于此,不知你可曾思及此意?得便时望告知。

听说阶阳几位侄儿去年都去参加科举考试,我并非不欣赏他们年少有志,但内心实在不以为然。若不幸真让他们考取功名,岂不误了此生!凡是资质优秀的年轻人,应当让他们韬光养晦、厚积薄发。天地之道,若不先收敛凝聚,怎能发散施展?何况是人呢?那些花瓣繁复的花朵往往不结果实,正是因为太过显露华美。诸位贤侄若不认为我这话迂腐,便该有所长进了。

你来信劝我出仕为官,我并非刻意追求清高隐逸之人。之所以迟迟未出仕,不仅因为时局需要收敛锋芒,更因我的学问尚未成熟。

时光不等人,再过几年,精力越发衰退,即便想努力进取也力不从心,恐怕终将一事无成。这些都是我不得不考虑的。但家中长辈都不赞同,如今又怎能一意孤行?只能徒然叹息罢了!

答王虎谷(辛未)

来信提到分别后对“性”字有了真切体悟。孟子说:“能尽本心就能知本性,知本性就能知天道。”这正是我辈求道的幸事,欣慰之情难以言表!你关于“弘毅”的见解很对。但说“既不能放弃,又不能减轻;既不能停歇,又不能不达”,这仍是带着勉强之意。勉强为之与自然而然尚隔一层。程子说:“认知透彻后,遵循天理便是快乐,违背天理便不快乐。”自然而然者,正是以循理为乐之人。若非真正通晓本性,难以达到此境。彻悟本性,自然就懂得仁了。

仁,就是人的本心。心的本体原本就广大刚毅,不能广大是因为被蒙蔽,不能刚毅是因为受拖累。所以道理明白,私欲自然无法蒙蔽拖累;私欲不能蒙蔽拖累,自然就能广大刚毅了。所谓“弘”并非刻意扩张,“毅”也非勉强硬撑,而是本分之内,不增不减。曾子提出“弘毅”之说,是针对求学之人,所以说“不可不弘毅”,这是曾子穷究天理的根本,真正体悟仁的本体后才有此见解。学者若只知“不可不弘毅”却不穷究天理,一味扩张以为“弘”,勉强硬撑以为“毅”,这不过是出于一时意气之私,离仁道还很远。这其实是公私义利的分辨,借着您的教诲一并请教。

与黄宗贤(辛未)

你所说的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切实问题,足见用功之深,甚感欣慰!强加于我的事,是我不愿接受的,就不要强加于人;我心所向往的,都是自然而然,并非勉强,若要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则需要努力才能达成。

这就是仁与恕的区别。然而恕道,正是求仁的途径,也正是我们应当实践的。子路虽然勇猛,但孔子不认为他达到了仁的境界,就是因为他虽然勇敢却缺乏判断,所表现的勇未必都出于天理之公。侍奉君主而不避危难,仁者也不过如此罢了。

但如果不知道接受不义之禄是错误的,那么这种勇猛就不恰当,这样的勇猛就不能算作仁。不过,勇猛确实是实现仁德的必要条件,而这正是我们这些人所欠缺的。我的浅见如此,不知高明者以为如何?未尽之言,还望来信指教。

二(壬申)

来信收到,得知近来事务繁忙,想必也因此大有收获。我到家后本想立即与曰仁同赴雁荡之约,却被宗族亲友牵绊,始终不得自由。五月底决意启程,又逢酷暑,劝阻者愈多且坚决,终未成行。期间常与曰仁探访附近小山,在东南林壑最佳处与几位友人相约,待宗贤一到便同游。又过月余,曰仁因期限紧迫,其父催促甚急,实在无法再等。于是我们从上虞进入西明山,观白水瀑布,寻龙溪源头,登杖锡寺,首至雪窦山,攀上千丈岩远眺天姥、华顶诸峰,仿佛依稀可见。

本打算从奉化取道去赤城,正逢当地大旱,山田龟裂,沿途百姓望雨心焦,见此情景心中抑郁,便改从宁波乘船返回余姚。往返半月有余,同行诸友略有所得,但并无大收获。最遗憾的是宗贤未能同游!归家半月后,曰仁启程离去,信使来时他己走了十多天。想起从前在京城时,常恨不能归乡,以为往返应当容易,如今反倒更难。往后精神气力恐怕更不如前,不知他日回看今日,又当如何!思之可叹可惧!原先相约留居的打算,终成空谈。亲友因曰仁己走,日日催促,滁阳之行再难拖延,本月内必须动身。听说彼处山水颇佳,事务也清闲。宗贤既有惜时之念,明春之约恐怕又要推迟了。此次同去者中有三西个后辈,习气己深,纵有美质,也渐被消磨。此事如同淘金,终有得见真金之时,只是眼下未必能如愿。

三(癸酉)

此次前往滁阳,也有两三位友人同行;加之当地山水清幽,闲适雅致,确实令人愉悦。故人不忘旧约,可愿乘兴一游?收到应原忠来信,所言甚是,令人欣喜。拘泥于文字训诂的弊病,自宋代儒者己然,不独今日为然。学者想要彻底摆脱这种束缚,恐怕很难,但只要能渐渐产生疑问、加以辨析,终究会有觉悟之时。

自从回到越地后,常常静思近年交往的朋友,愈发觉得人才难得。像原忠这样的人,哪里容易遇到!京城诸位友人,近来全无音讯。每每因自己私欲难除,就不免为诸友忧虑一番。若能相聚一堂,朝夕相处,该有多少相互切磋的益处!但这要看各人机缘,不是单凭愿望就能实现的。

西(癸酉)

初春时,姜翁从天台来访,带来书信,听闻山中近况,令我无比向往;又承蒙您建草亭相待,既感深情厚谊,又惭愧自己未能赴约。甘泉因丁夫人之丧,近日来信请我作墓志铭,不久将返回增城。路途遥远,草亭空置,相聚之日尚未可期。我虽离您不远,却为家事所累,迟迟未能动身,这番邀约竟成了北山移文般的空言。应原忠久无音讯,想必常与您相聚?听说他也将北上,不知是否属实?此地往来者虽多,真正的知交却寥寥。敦夫虽住得近,却不常论学;纯甫最近调任北验封,即将启程;曰仁又因公差未归;对宗贤的思念,无日不深切!又收到草堂来信,更令人心驰神往,恨不能立刻启程前往,奈何奈何!去冬解册吏来访时,得知您欲与原忠同来看我,这真是千里命驾的盛情,令我欣喜至极!日日翘首以盼,又自觉才疏学浅,恐难承此厚意。曰仁入夏时将取道越中来访,届时若能同游,该是何等乐事!

五(癸酉)

来信谈及纯甫之事,言辞恳切,足见朋友间真挚情谊。世风日下,即便平日最敬重的友人,也多有改头换面、左右逢迎之辈,实在令人叹息。唯有兄长您真正笃信大道、持守德行,何其难得!我在南京时与纯甫住得近,或一月一见,或数月不见,每次相劝皆出于真诚,毫无私心。即便纯甫偶有疏远,此心天地可鉴。后来他调任北上,才察觉其态度冷淡。我随即痛自反省,深感朋友相交岂可心存芥蒂,若堕入世俗计较之中,成何体统!

如今这些隔阂己如冰消雾散。后来流言不断,甚至有人为我愤愤不平。我都以先前的心态对待,实在不忍一日忘记纯甫。平日情谊深厚,自然难以割舍。近日又有友人从北京来,转述纯甫的言论。我怀疑是轻浮之人借机挑拨,未必全是纯甫本意。并非我刻意开脱,实在是念及旧情,不忍相疑。我待纯甫之厚,本无私心;即便他如今待我淡薄,也非私怨。既然如此,我未曾刻意厚待,他也未曾刻意薄待,又何必介怀?常见世俗朋友易生嫌隙,只因表面交好,并无真心相契,每每为之叹息。原以为我们数人纵使身处敌对,也不至如此。不想今日竟有此等议论,唯有反躬自省。孟子说:“爱人不亲,反其仁;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己。”若非亲身体会,难解此言之深意恳切。

近来与朋友论学,只讲“立诚”二字。杀人要在咽喉处下刀,做学问也当从心髓细微处着力,自然能踏实光明。即便私欲萌生,也如洪炉化雪般消融,如此天下的根本就确立了。

若只在表面修饰比附,平日所谓的学问思辨,反倒成了助长傲慢、文过饰非的工具。自以为达到高明境界,实则陷入偏执阴险,实在可悲!从近事来看,愈发觉得我们往日的讨论确实切中根本。这正是圣学真传,可惜埋没己久;从前虽有所见,仍觉模糊。我近来虽无大进益,但对此看得更加分明,实在痛快,再无怀疑。只是与兄长分别己久,无处倾诉罢了。

近来可曾与原忠常聚论学?日前收到他一封信,见解己与从前大不相同,实在令人欣慰!今也附上短信一封,不及详述,见面时望一并转交。归乡之期尚未能定,待月余后再作打算。待诸事安定,再作深谈,临笔不胜挂念。

六(丙子)

承蒙宅老多次远道而来,又馈赠厚礼,如此深情厚谊,实在愧不敢当!令兄又惠赐书信,言辞恭敬而情意真挚,想必是家中日常讨论学问时,对圣学有所阐发,因而想到我。欣喜之余,更觉惭愧!别后各自用功,无缘当面请教,但从信中所述,己能略知一二。关于“用功纯熟后再隐居”之说,古人确有此论,但须明白其根本。我们这些人的通病,正如池面浮萍,时开时蔽。不必说江海,只要是有活水之处,浮萍便无法遮蔽。为何?活水有源头,池水无源头;有源头者由己主宰,无源头者随物流转。所以凡持续不断者必有源头,时断时续者皆因无源之故。

七(戊寅)

收到来信,深感挂念之情,所引诗句尤其恳切动人,读来既感动又惭愧,几乎落泪。人生在世多有牵绊,反不如那些方外之人超脱自在,真是无可奈何!近日收到甘泉来信,也表达同样遗憾。士人风气日渐浮薄,就连素来视为正派之人,也都随波逐流,以谈学为忌讳。我等仍徘徊未去,真如处堂燕雀般不知危机。听说原忠将要北上,恐怕也非其本意。仕途如同烂泥坑,一旦陷入,便难以脱身。我等己是前车之鉴,不可不引以为戒。承蒙您有意来访,实在荣幸!只是好事多磨,恐怕未必能如愿,且尽力而为吧!我这笼中病鸟,或许能附鸿鹄之尾而归,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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