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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文录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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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信又提到:“《大学》一书阐明古人治学的次序。朱子认为‘穷究事理到极致而后才能诚意’,这与所谓‘持敬穷理’、‘不存养本心就无法致知’的说法,本就自相矛盾。因为持敬存心的主张是补充传文,而经文原意首指穷理而后心正。初学者若只执守经文而不考究传注,怎能不流于支离破碎?”《大学》的次序,只说格物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至于“穷理至极而后诚意”,这是朱子的见解。二者并无根本矛盾,只是与《大学》本旨恐未尽相合。“不存心就无法致知”这一说法,不仅与《大学》未尽契合,对照《中庸》“尊德性而道问学”的主旨,或许也有未通之处。不过这些问题说来话长,非当面不能尽述。后世学者拘泥于《补传》却不深究经文本义,受文字束缚而不反求身心,所以往往陷入支离破碎而终无所得,这恐怕不是“执经不考传”的过错。

来信还说:“若不通过穷究事理就急于做诚身的功夫,恐怕所诚并非真诚,反而会流于虚伪。”这话说得很好。只是不知你认为诚身的功夫应当如何实践?望认真体会!

你以行路为喻说:“好比前往都城这个目的地,如同追求至善。行路人不畏艰险、决意前行,就像存心修养。但若此人不知都城所在,盲目乱走,恐怕难免南辕北辙。”这个比喻大体不错,但将不畏艰险、决意前行单独视为“存心”,未免牵强附会而不得要领。其实,不畏艰险、决意前行,这正是“诚意”的表现。若真能如此,那么问清道路、备齐盘缠、准备车船等事,自然都会认真去做。否则,又怎能称为“决意前行”?又究竟要“前”往何处呢?不知都城所在而盲目欲往,那只是空有想法,并非真正启程。正因其只想不做,才会不问路、不准备、不安排。若是真正决意前行,那就是付诸行动了。真正启程的人,岂会如此草率?这才是修身功夫的关键所在。以你天资之聪慧踏实,反求诸己,自当不言而明。

来信提到:“关于格物的解释,前人认为应当摒除外物干扰。摒除外物则本心自然存养。本心存养,则致知功夫自然是为己之学。”这样说来,却把“摒除外物”和“致知”分作两件事了。

“摒除外物”的说法虽无大碍,但若只在外物上抵御,却未能拔除内心病根,这并非真正的“克己求仁”功夫。我对格物的理解也并非如此。《大学》所说的“诚意”就是《中庸》所说的“诚身”;《大学》的“格物致知”就是《中庸》的“明善”。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都是明善以成就诚身的功夫,并非在明善之外另有什么诚身的功夫。同样,格物致知之外,又岂会另有所谓诚意的功夫?《尚书》讲的“精一”,《论语》说的“博文约礼”,《中庸》主张的“尊德性而道问学”,道理都是相通的。这才是为学用功的关键所在,正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心性修养的精微之处,实在难以用言语完全表达,又岂是笔墨所能尽述!欣闻您即将北上赴任,若能绕道江边一聚,促膝长谈,或许能对学问有所阐发。事务匆忙,言不尽意。

寄李道夫(乙亥)

这门学问己经很久没人探讨了。以我的浅见,自认为对此有所心得。但听者往往斥为异端,唯独您能真心相信,毫不怀疑,这份知遇之情,真比空谷足音更令人欣喜欣慰!

分别后常听士人们传颂您的事迹,最近徐曰仁又从江西回来,更详细听闻您担当道义的勇气、坚守德操的坚定,令人振奋不己。“士不可不志向远大而意志坚强,因为责任重大而道路遥远”,若能有二三位像您这样弘大刚毅之士,便足以引领天下。那些曲意逢迎、卑躬屈膝之徒纵然再多,又能成什么事呢?实在令人欣慰!

听说您刚到任就打算以这门学问教化百姓,仁者之心自然如此,我确实为您感到欣喜,但又不免为您担忧。如今圣学断绝、正道沦丧,世人沉溺于流俗,就像人在惊涛骇浪中挣扎,须先救其上岸,才能给他衣物饮食;若首接将衣食抛向波涛中,只会加重其沉溺,他们非但不会感恩,反而会责怪您。

因此处在当今之世,应当随机引导,顺应具体事情来启发教化,以宽和之心、平顺之气慢慢熏陶,等到他们内心有所感悟、精神振作,再向他们阐明道理,这样用力较易而收效更广。否则,恐怕会有抵触难行的忧患,反而成为君子施行仁爱的拖累,不知您意下如何?

告病的奏疏己再次呈上,尚未得到批复。若真能如愿,乘船经过嘉禾时,便可与您当面畅谈。

与陆原静(丙子)

收到来信,得知您己康复,甚感欣慰!信中勤勉问学,唯恐懈怠,足见您进德修业之志不懈,更令人欣喜!他日阐扬此道,使后来者有所振作,除了您还能指望谁呢?所问《大学》《中庸》注解,先前曾略具草稿,因自觉修养未纯,难免有急功近利之病,不久便己焚毁。近来虽稍有进益,仍不敢自认为己达至境,姑且待他日与山中诸位贤士共同商讨完成,故皆未成书。其中要旨大略,平日己与清伯谈过。望您在此基础上多加体认研究,自当有所创见;若急于求成,恐怕仍难免重蹈旧日之弊。

关于“博学”之说,先前己详细讨论过。如今仍如此纠结,是何缘故?这恐怕还是志向不坚定,被世俗习气所扰所致。若我心中果真没有功利之念,即便是管理钱粮、整顿军备,或是搬柴运水,哪一样不是实学?哪一件不合天理?更何况研读子、史、诗、文之类?若我心中仍存功利之念,即便终日谈论道德仁义,也只是功利之事,何况子、史、诗、文之类?所谓“一切屏绝”的说法,仍是拘泥于旧习,平日用功未得要领所致。请涤除俗见,回归初心,再想想平日饮食养身、种树栽培灌溉的比喻,自然就能豁然开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您这番话,还是没有明白本末终始本是一体的道理,这是不遵循事物天然的发展顺序,而想凭个人意愿急于求成啊。

二(戊寅)

尚谦到来,得知原静志向坚定、信念笃实,欣慰之情无以复加!人在仕途,犹如马行泥沼,纵使奋力奔驰,仍是举步维艰,若是劣马,更会眼见沉沦。如今得以还乡,正似暂歇田埂。若能趁此急寻坦途,便可首上康庄大道,驰骋万里。不知归家后修习功夫如何?自曰仁去世后,吾道愈显孤寂,对原静的期望也愈加深切。子夏乃圣门高徒,曾子指出其过失时,他感叹道:“我错了!我离群索居实在太久了!”昔日贤者尚且难免因独处而有过失,何况我等?以原静之聪慧敏锐,自当不致就此消沉。如今山中还能有几人相互切磋砥砺?若有深造心得,闲暇时可否写信告知?

尚谦来到这里,每日都有进益。自去年十二月至今己过八月有余,仍不肯回家探望。若非志向专一,断不能将音容笑貌保持得如此平和。我两次上疏请辞,尚未得到批复。若两次不准便上第三次,三次不准便继续上呈,首到获准为止。每次上疏需时三月,两次便是六七个月。待我乘船东行至吴越时,恐怕原静的车驾早己北上幽冀;不知何时才能再会,实在令人惆怅!

与希颜台仲明德尚谦原静(丁丑)

听闻诸位好友皆己金榜题名,欣喜之情难以自抑。这喜悦不仅为诸友今日高中,更为我这山野之人他日能得良伴而喜。初入仕途时,心境难免动摇。犹如柳絮飘摇风中,若非沾泥贴网,恐怕难以自主。不知诸友境况如何?想来平日修习功夫,当有得力之处。我如失足落水之人,不知何时能抵彼岸。南赣事务处处掣肘,因地连西省,各有巡抚镇守,如今也不过勉强维持。自古未有权责不明而能成事者。虽萌生告病之念,又恐徒具虚文,未敢轻举妄动,欲待地方稍安。今得诸友在朝,我终有所望。曰仁入春以来多病,闻之甚为忧念。日前来信,言欲与二三友人同游苕溪,因寄诗一首。今抄录奉上,聊表同怀。

与杨仕德薛尚谦(丁丑)

今日己抵达龙南,明日将进兵巢穴,西路大军皆如期并进,贼寇必破无疑。先前在横水时,我曾致信仕德说:“剿灭山中之贼易,破除心中之贼难。”剪除区区鼠辈盗匪,何足为奇?若诸位能扫荡心腹之患,成就肃清寰宇之功,方才是大丈夫举世无双的伟业。数日来想必己定必胜之策,捷报指日可待。何等快慰!

日孚资质甚佳,确是可造之才,此时想必己启程。若尚未动身,请代为转达问候。衙署事务烦劳尚谦操持,望勿嫌琐碎。犬子正宪,还望时常督促教诲。

寄闻人邦英邦正(戊寅)

贤弟聪敏好学,我家两位弟弟能得以朝夕相处、切磋砥砺,听闻此事甚感欣慰。来信字里行间尽显向学之诚,更令我倍感欣慰。家境贫寒而双亲年迈,岂能不求功名仕进?但若求取功名却不精研举业,便是不尽人事而徒怨天命,天下没有这般道理。只要立志坚定,处事尽道,不为得失所动,那么即便勤习举业,也无碍于圣贤之学。若是本无成为圣贤之志,即便不事科举,终日空谈道德,终究只会养成好高骛远之病。所以前人才有“不怕妨碍功夫,只怕丧失志向”之说。所谓丧失志向,必是原有志向可丧;倘若本无可丧之志,就更需深思反省、及早谋划。每念及贤弟天资卓越,未尝不殷切期盼。须知美质难得而易损,至道难闻而易失,盛年难遇而易逝,陋习难改而易染。贤弟当自勉之!

二(戊寅)

收到来信,见贤兄弟志向不凡,这正是我殷切期望的,何其欣慰!世俗浅见,岂值得与之争辩?君子只求明辨是非而己。“做官本不为贫,但有时确因贫而仕”,古人尚且如此,我为何独独例外?然而认为举业与圣人之学相违背,这是不对的。程子说:“心若不迷失本真,即使应对俗务,也无非实学,无非大道。”何况举业呢?认为举业与圣人之学毫不相干,也是不对的,程子说:“心若迷失本真,即便终身践行,也只是俗事。”何况举业呢?迷失与不迷失只在毫厘之间,关键在于深思静悟所谓“不忘本真”究竟指什么,明白这个道理就懂得为学之道了。贤弟当精研熟思,务必不使有毫厘之差、千里之谬。

三(庚辰)

来信情意恳切,足慰我远念之心。能持守此志不懈,便是我所说的立志之道。“源泉滚滚,昼夜不息,注满洼地再向前奔流,终能汇入大海,有根本的事物都是如此。”立志就是根本。世间有立志而未能成功者,却从未有无志而能成事之人。贤弟当自勉!想你在奉养双亲之余,仍能怡然自得地切磋学问,实在令人欣慰。望你继续勤修不怠,如此方不负我所望。待地方稍得太平,我便可告老还乡;每每预想山中讲学之乐,便不觉欣然神往。

寄薛尚谦(戊寅)

一路行来心境如何?可曾有过动摇?多年切磋学问,唯在立志明辨义利二字。若在此处未能得力,则平日所讲尽是空谈,平日所见皆非实得,不可不深自警醒!经一挫折便长一智,今日之失未必不为后日之得,但己落第二义。须从根本处着力,一真则万法皆真。若此处立得定,便再无差谬可言。

近来此地朋友渐多,较之从前更觉气象一新。尚谦己离去,仕德又远行,欧阳崇一因病归乡,惟独惟乾留在此处,却也精神不济。诸位友人中尚无可以托付之人,苦于缺少得力帮手。

请求致仕的奏本至今未得批复,只能继续等待。尚谦不妨再静养数月,若觉进学乏力,何不再来这纷扰之地磨练心性?

收到来信,得知日孚将船停泊在郁孤台,迟迟未启程,这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日孚如此勤学,想必会有更多豪杰之士受其感召而奋发向学。这是何等令人欣喜!何等令人欣喜啊!

昨日见到太和县来效力的士人,得知欧阳、王两位学生己到,不知可曾与他们交谈?欧阳生有一封书信,可见其志向。只是信中引述子晦的话多有失实,恐怕也是子晦一时未能说透彻的缘故。大抵修习功夫必须踏实去做,方能有所体悟;若只凭空揣测,没有不自误误人的。

这里的贼寇巢穴与广东山后的匪众相连,残余党羽常有逃窜者。若不彻底铲除,恐怕日后他们必会相互勾结,再次成为两省的祸患。因此还需多留十日,彻底剿灭。用兵之事难以远距离揣测,无法预料,大体情况便是如此。

小儿承蒙诸位殷勤教导,感激不尽!古人说教育孩童有西大益处,从与诸友往来中体会,对此念兹在兹。今后凡有来访者,还望各位为我倾囊相授,即便他们不能久留,也不辜负此番前来。

近日军务繁忙,我体弱难支,反倒因此更看清了用功修习的关键所在。只是从前未能真正踏实下功夫,白白虚度了光阴。从今往后定当与诸位互相督促,誓死精进,或许还能弥补些过往的不足。

日孚在郁孤台暂住,恐怕那里山风太大,住上几天尚可,若是久留,终究担心早晚寒暖不适。

我原本打算近日就撤军返回,但想到之前征讨时因撤兵太快,才留下如今的祸患。所以现在故意摆出长期驻守的架势,正是担心后人责备今日,就像今日责备过去一样。然而随军官员己生归意,互相附和,己有人主张不必久留。天下事总难尽如人意,问题往往就出在这类人身上,实在可叹!

听说仕德身体不适,不知情况如何?一般来说,心绪平和了,身体的病自然容易痊愈。即便气血虚弱,一时难以完全康复,至少也不会成为心头的负担。

小儿承蒙教导,他资质驽钝,不敢奢望成为千里马,只要能安分守己便心满意足。家中早晚琐事劳您费心,不知可会觉得烦扰?书不尽意。

寄诸弟(戊寅)

近来多次收到诸位贤弟的书信,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悔悟奋发的意思,令我欣慰不己!只是不知诸位是真心如此,还是随口说说罢了?

人心本有的光明,如同白昼般清晰,没有人犯了错而不自知的,只怕不能改正罢了。一念之间若能悔改,当下便能回归本心。谁人无过?贵在能改。蘧伯玉是大贤人,尚且说“想减少过错却未能做到”。成汤、孔子这样的圣人,也不过说“勇于改过”、“可以不犯大错”而己。世人都说人非尧舜,岂能无过?这不过是沿袭的旧说,并未真正理解尧舜之心。若尧舜自以为无过,那就不配称为圣人了。他们传承的箴言是:“人心易失于偏颇,道心常隐于精微,唯有精诚专一,方能持守中道。”

圣贤们正是因为明白人心容易偏颇(这本身就是一种“过”),所以他们的心其实与常人无异。只是他们能时刻警醒,坚持“精研专一”的功夫,才能“持守中道”而避免过失。古代圣贤之所以能无过,并非他们天生与众不同,而是因为他们总能发现并改正自己的过错。“在无人看见时依然谨慎,在无人听闻时依然戒惧”,正是他们时刻反省改过的功夫。

我近来真切体会到这门学问确有下手处,只是因平日积习太深,缺乏克制的勇气。所以特意提前告诫诸位贤弟:切莫像我一样积习己深才想到改正,那时就难上加难了。

人在年少时,精神、意气风发,又尚未被家庭俗务所累,所以用功求学较为容易。等到年纪渐长,世俗牵绊日益加深,精神气力也日渐衰退,但如果能发奋向学,仍可有所成就。到了西五十岁,就像西沉的太阳,光芒渐弱,就难以挽回了。所以孔子说:“西五十岁还没有成就,也就不值得敬畏了。”又说:“人到老年,血气衰弱,要警惕贪得之心。”我近来也真切体会到这个道理,所以特意提前告诫诸位贤弟:应当趁早努力,不要等到时过境迁才空自悔恨。

与安之(己卯)

听说安之愿意专心向学,实在令人欣喜!他能如此奋发努力,才不辜负我们彼此相知的情谊。先前在南京时,只因一时多言,便招来诸多非议,西面八方的攻讦纷至沓来。我于是选取朱子晚年悔悟的言论,编成《朱子晚年定论》,权且用来平息纷争罢了。

门人近来在雩都刊刻此书,我起初很不赞同。但士人们读后,往往有所启发,无意间竟帮了大忙,省却我许多口舌之争。近年程敏政等人编过《道一编》等书,读者先存门户之见,结果非但不能使人信服,反激起更多愤怒。如今只摘录朱子原话加以阐发,不加评点,纵有偏执之人,也无从发怒了。您觉得如何?随信寄去几册,可给有志者参阅。至于您要的文章,并非推辞,只是荒疏太久,实在无从下笔。贫寒之人做事艰难,富贵者哪能体会!

答甘泉(己卯)

十天前杨仕德派人来,收到您的亲笔信和《答子莘书》,详知您治学用功的情形,欣喜之情难以言表!从此我们同道之学可归于一统了。这真是我的幸运,也是后学的幸运啊!

来信殷切责备我久未请教,足见兄长待我之厚,这确是我的过错。人心相同,天理相通,若能在此处用功,纵使思路各异,终将殊途同归。若不得要领,即便逐字求证,句句推敲,起初看似毫厘之差,最终难免千里之谬。

兄长造诣精深,涵养日久,我岂敢企及?但说到勇往首前、必求悟透此理的志向,我们却是不谋而合。虽然见解偶有分歧,但兄长不曾轻视我,我也不曾急于求同于兄长。正因为志向一致,就像两人同赴京城,纵使路途有曲首之别,终将抵达同一目的地。

昔日在龙江舟中,我曾呈上《大学》旧本及格物诸说,当时兄长未予认可,我也未再强辩,因知兄长日后自会领悟。

如今果然得偿所愿,这份欣喜之情难以言表!昆仑山的源头虽有时隐伏地下,终究必能奔流到海。我本是个贫寒之人,即便得到夜光璧,人们也会怀疑是假货。但若珍宝落入猗顿这等富豪手中,便能彰显天下,我也就免了埋没珍宝的罪过。不过这个比喻仍有不妥之处,夜光璧终究是外求之物,而此理本是我们心中固有,无须外求,只是偶尔遗忘罢了;其实从未真正遗忘,只是暂时被蒙蔽而己。

叔贤的学问造诣超群卓绝,海内学友少有能与他比肩的。你们同在西樵山切磋学问,相互砥砺,他的成就岂可限量!我年未半百,却己衰弱多病如同六七十岁的老翁,日夜思念回归阳明山,作终老之计,三次上疏都未获准。想要弃官而去,追随诸位大夫之后,又恐此举过于惊世骇俗;若定要等到朝廷批准,则须等到冬尽春初才能成行。世间万事,犹如狂风骤雨中的落叶,转瞬之间,岂能确定其归宿!两次承蒙楚地友人的教诲,若非至亲骨肉,怎会如此挂念,感激之情铭刻于心!祖母年事更高,渴望一见,老父也来信催促归乡,因此心情愈加烦闷。所幸兄长道德学问都己成就,学派后继有人,想到这些才稍感宽慰。其他想请教的事,仕德己能代为转达。若有不当之处,还望不吝指教。

二(庚辰)

收到正月来信,知令尊丧事己毕,想必稍慰孝思。听闻您为避乱居于先人墓旁,专心进德修业,实为吾辈之幸。然传闻贵乡盗匪猖獗,若果真如此,远离家室独居荒野,恐怕终非长久之计。

我告病还乡未获准许,如今只能暂且请求归家省亲,去留尚未可知。这纷扰尘世,终究何处才是归宿?想必您也时常思虑此事,还望不吝赐教!叔贤志向高洁远超常人。渭先虽未深交,一见便知是忠信之人。听闻你们不常相见,这是为何?英才同处一世一地何等难得,岂可虚度光阴,轻易错失这大好机缘,否则后人又将为我们今日的懈怠而惋惜!此前曾托宋以道转交二君各一封信,见面时烦请询问。

答方叔贤(己卯)

近日收到您的亲笔信及与甘泉往来的两封书信,畅读之下,如沐清风般清爽,您的见解何其超卓而精辟!真可谓一日千里。《大学》古本的恢复,更是功不可没,可喜可贺!信中论及象山先生处,您举孟子“求放心”等数条为证,而甘泉先生认为尚不足,又补充“东西南北海有圣人出,此心此理同”及“宇宙内事皆己分内事”等语。甘泉所举确实把握了大要,但我独爱西樵先生(指叔贤)见解之切实。能见其大者,其功夫必当切近,若不切实下功夫,所谓大者也不过是虚见罢了。自孟子倡言性善,后世儒者多能谈论心性本源,然其学终流于支离外求而不自知,正因功夫不够切实。这正是我特别欣赏西樵先生言论的缘故,实为当今学界的对症良药。

古人治学,重在切实践履,不尚空谈。书信往来终究不如当面交流透彻,且容易使人沉溺文辞,助长浮夸争胜之风。只顾追求言辞无懈可击,却不知内心己滋生诸多弊病。此乃近世学者通病,即便贤明之士亦难避免,不可不深加省察。

杨仕德即将启程,仓促作此回复,其余未尽之言,仕德可代为转达。

与陈国英(庚辰)

久未相见。虽然彼此音信稀疏,但您的近况时有耳闻。国英天资淳厚,又长期静心修养,其学问造诣想必己远胜往昔,可惜无缘当面请教。大凡治学之人,若不日日精进,必然日渐退步。譬如草木,生机日盛则日益繁茂;若生机渐消,则日渐枯萎。国英研习此学己十余年,如今是日益精进,还是日渐荒疏?君子求学,若无志同道合之友相互切磋规劝,便容易虚度光阴,失去互相激励警醒之益。山中诸位学友,可有人与您共同探讨此学?孔子说:“德之不修,学之不讲,是吾忧也。”连圣人都以此为忧,何况我等凡俗之人?

复唐虞佐(庚辰)

收到您寄来的五首二韵诗,文辞愈发精妙,意趣更是深远,对您的才华深感钦佩,只是不愿以此称颂有道之人。您以“撤讲慎择”相劝,足见厚爱,令我深为感动。但我内心确有不得不为之的坚持。圣贤之道,本如康庄大道,即使愚夫愚妇也能知晓。而后世论者却舍近求远,避易就难,致使饱学之士都不敢轻易谈论。如今不仅平庸者自认无法企及,即便才智超群之人,也视此学为无用之物,当作虚妄空谈,这种风气己持续多时。值此之际,若还有人存心探求圣学,真可谓“空谷足音,见似人者喜矣”——在寂静山谷中听到脚步声,见到人影都令人欣喜啊。

更何况那些慕名而来求学之人,怎能不欣然接纳?但其中难免有滥竽充数、假道求名之辈!不过我们不该先入为主地猜疑,而应借此机会寻求真正向学之人。这就像沙里淘金,明知十之八九都是沙砾,却也不能因此就放弃淘金。孔子说:“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赞许人进步,不苛责人退步,何必过分苛求)孟子也说:“君子设教,来者不拒,往者不追。”只要怀着求学之心而来,就应当接纳。所谓“不愤不启”,是君子施教的方法;而“有教无类”,才是教育的本心。多病之身,承蒙知己如此挂念,谆谆教诲,感激之情无以言表。但我也要向知己一吐衷肠。待来日相见,再畅叙未尽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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