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丙戌)
五月初收到苏州来信,过了一个月,恰逢王驿丞离任,匆匆附上短信一封。当时暗自盘算行程,您应该早己到家。这个月三日,我的门人带回回信,才知六月您还滞留在汴梁。世道艰险难料,往往如此。我入夏以来咳嗽发作,加上酷暑大旱,舟船难行,每日与两三位学生在池边小阁讲学休憩。每谈及贤昆仲,唯有喟然长叹!本地今年旱情比往年更甚。先前疏浚的河渠,百姓尚能引水灌溉,都交口称颂功德,可惜如今己难再补救。那些心怀嫉妒、自诩为读书人的奸佞之徒,却百般诋毁构陷,连小民都不如,这是何道理!这是何道理!望您在奉亲之余,与兄弟和睦共进,切磋学问,必能日益精进。乡里有多少才俊之士追随论学?圣学断绝、正道沦丧己近百年,当今之世能立志向学者,真如空谷足音,都是难得的豪杰。方便时请告知近况。
我向来欣赏朱子“涵养熏陶”的为学之道,认为当今朋友相交也当如此,方能彼此受益。但近来一些同道讲学时,因规劝过于严苛,反使对方愤然离去,这大抵都犯了“以善服人”的毛病。楚国实又因此忧心离去,子京等诸友也难以相聚,真是“一齐众楚”啊。“大道不明,我己知其缘故。”即便如此,“风雨如晦,鸡鸣不己”,“至诚而不能感化他人,是从来没有的。”若非贤昆仲这般人物,我又能与谁论此道理呢?至于其他世俗琐事,不过如浮云变幻,想来元善兄也不屑听闻,就不一一赘述了。
答季明德(丙戌)
收到您的来信,得知您因我咳嗽未愈而忧心挂念,实在令我既感动又惭愧!您说得对,食用过多生姜确实不适合东南地区的气候。
这也不过是暂时的治标之法。近来有位朋友让我改服“贝母丸”,倒也见效,但终究不如您所说“用养生之法拔除病根”来得根本。其实不仅治病如此,做学问的功夫也当这样。
来信提到:“志向更加坚定,认为圣人之境必可通过学习达到。处事交友之间常怀戒慎,烦厌之心较前减少。”实在令人欣喜!又说:“圣人之学,不能没有循序渐进的过程。”此意甚为切实。信中引用尧、舜、文王、孔子、老子等圣贤之说,阐发“志学”章句要义,足见近来用功不懈。身处公务繁忙之职仍能如此精思深究,实非我等朋辈所能及。
然此等学问,贵在明德之士自能振奋精神、砥砺意志即可;若定要如此逐条分析引证,将圣人进德修业强分阶段,又摘取数位圣人的片言只语,硬套入固定框架之中,如认为尧试用鲧是尚未达到“不惑”境界,子夏“启予”之语是未能“耳顺”之类,则未免仍有牵强比附之嫌。
若以此论证圣人也必须通过学习才能达到至高境界,虽然有所创见,但将进德过程划分得过于悬隔艰难,反而让人觉得高远深奥,似乎并非人人可学。不如您信末所言:“达到极致而能丝毫不逾矩,也不过是志向不断积累的结果。而在‘不逾矩’之上,仍有可学之处,圣人岂会与常人截然不同?”您又说:“善,是圣人的本体。损害此善的,不过是人欲罢了。人欲本非我们固有之物。去除这本来没有的人欲,善便自然存于我心,圣人之体也就完备了。圣人并无多余,我亦无不足,由此可知圣人境界必可学而至。但若无志于成为圣人,终究不能有所成就。”这样的论述才真正亲切平易。以此开导后学,必能激励他们奋发向上了。
若依前说,恐怕会让性情柔弱之人畏缩不敢承担,而好高骛远者又容易追逐外在形式,难免产生弊端。圣贤留下的训示,本就存在“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的情况。研读经典的关键,在于启发自己的良知,汲取有益学问即可。如此则千经万典,无论怎样编排组合,都能为我所用。一旦陷入拘泥比附,反而会被束缚。即便偶有独到见解,一时能获得启发,但固执己见的习气暗中滋长,反而可能遮蔽良知而不自知。
您说“善是圣人之体”,立意固然很好。其实善就是良知,说良知更让人容易明白。所以我近来提出“心之良知是谓圣”的说法。您信中又说“为学之道,在于穷尽天理”,这虽体现了明德的本意,想要将天与人合而为一,却反而可能造成二者的割裂。人本是天地万物的核心,心则是天地万物的主宰。心即是天,说到心就涵盖了天地万物,而且更加亲切简易。因此不如说“为学之道,在于穷尽本心而己”。
关于知行问题的答复,内容大体切实明白,语气也平和,足以启发他人。唯独给贤弟的那封信,虽然见识大有长进,但个别语句尚有瑕疵,这正是先前所说“固执己见暗中滋长”的毛病。如今既然己经觉察,假以时日自会消融化解。
用“效”来解释“学”的做法,是遇到难解的字义时,就用一个意思相近且易懂的字来阐释。其实“学”字本义己经很清楚,不必刻意解释。现在用“效”解释“学”,或用“学”解释“效”,都未尝不可,不必过于拘泥。只是“效”字终究不如“学”字来得浑然天成。顺着本性行事就是性,称之为道;通过修养学习来践行道,就称之为教。
将修道称为教,可以;将修道称为学,也可以。从道向人展示得毫无保留来说,就称之为教;从修习功夫不违背道来说,就称之为学。教也好,学也好,都是道的体现,并非人力所能强求。明白这一点,又何必执着于字句训释!您要的《学记》,因病未能动笔,待日后方便时再写。
与王公弼(丙戌)
来信比以往见解更加精进,可喜可贺!其中提到“舍弃富贵与轻视父兄之命,本质是一回事”。该舍弃富贵时就舍弃富贵,这不过是致良知;该遵从父兄之命时就遵从父兄之命,这也只是致良知。若在权衡轻重时稍存私心,良知便会感到不安。凡是认贼作子的人,都是因为不懂得在良知上下功夫,才会如此。只要专注于良知体认,即使未能完全契合,也相差不远了。
二(丁亥)
老来得子,实在是意外之喜。承蒙您如此关心挂念,不仅来信问候,还馈赠厚礼,这份情谊让我既感动又惭愧,实在不知如何报答!
两广军务繁重,以我久病衰颓之躯,如何能承担?己上奏请辞,只是不知能否获准。来信所提“提醒良知”之说,极好极好!所谓“困勉之功”,也只是因提醒功夫尚未纯熟,需下“人一己百”的苦功,方能持续不断。并非在提醒良知之外,另有什么困勉之事要做。
与欧阳崇一(丙戌)
正之等几位友人落第归来,详细讲述了在京相处的种种。近来虽仕途纷扰,但诸君治学功夫却毫无退步,实在难得!收到来信,见你自我反省恳切,论学的几条见解也颇有定见,不仅没有退步,反而大有精进。
文蔚的疑虑确实不无道理。孟子说“自身具备才叫诚信”,如今我未能完全做到,自然难以让人信服,难怪文蔚不能完全信任我。劳烦崇一处处为我辩解,但我又不敢说崇一的解释全是巧言。就我个人而言,确实未能完全达到崇一为我辩解的那种境界,实在惭愧!只能继续努力精进。
寄陆原静(丙戌)
原静虽身处忧患困苦之中,其治学功夫却真正做到了“颠沛必于是”,这己不言自明,何须非要著书立说才算为学?南元善曾将原静后来的几则论学文字刊入《后录》,我起初并不赞同,但近日同门读后多有感悟。这才明白古人相互辩论穷究,不仅是为自己明白,更是要让天下人都明白此学。这几条论述,同道中肯用功者亦常有疑问,但若非原静,恐怕无人能如此坦诚吐露;即便想如此坦诚,也未必能说得这般详尽透彻。因此原静这一问,对同道的助益实在不小。日后若有可以互相启发的见解,望不吝寄来交流,不胜感激!
最近收到施聘之的来信,见其志向超然,远胜常人。往年我就觉得此人不同凡响,如今果然不俗。你们平日可有书信往来?若今冬能了却要事,便无其他牵绊,像聘之这样的人,不妨常相往来。独居僻处,没有朋友切磋砥砺,实为一大缺憾。听说贵乡有位叫韦商臣的友人,治学尤为踏实,实在难得,可曾与他论学交流?
答甘泉(丙戌)
虽然书信往来不多,但您德行的声名我每日都能听闻,对我启发良多。先前听闻狂生之事,初闻时极为震惊,此人虽愚昧悖逆,但也不该如此。后来细问缘由,确实事出有因。最近他来此地,我才得知实情。原来此人素来沉迷佛老之说,被同辈讥讽后,便愈发狂妄自大,以此泄愤。其实不过是些怪诞妄言,如同近世方士呼风唤雨之说,但听者不察,又添油加醋。我己与他彻底断绝往来,而他深感悔恨,羞愧难当。好在他天资尚可,或许能从此改过自新也未可知。如今圣学衰微,但凡有人诚心求教,我都愿意接纳。像他这样忠信聪慧的资质实在难得,千百人中不过一二,却仍不免误入歧途,实在令人痛心!龚生前来拜访,自称深受教诲,他天资纯朴谨慎,可惜无人引导。如今他远道而来求学,相信日后必有所成。
答魏师说(丁亥)
师伊到来,详细讲述了近来进德修业的功夫,又收到来信,见你志向恳切,令我欣喜不己!你所说“放任情意,误认作良知;或刻意为之,不依本来良知,却自以为是良知”的情况,己经察觉其中弊病了。应当明确区分“意”与“良知”。凡是应对外物产生的念头,都称为“意”。“意”有是有非,能辨别“意”之是非的,才是“良知”。依循良知行事,就不会有过失了。你所顾虑的拘泥体面、受制时势等问题,都是因为致良知的功夫还不够真诚专一。若能真诚专一,自然不会有这些困扰。凡是做事不能善始善终、有轻率马虎之弊的,也都是致知之心不够诚一,对良知的体认不够透彻。若真能透彻体认,就会明白在体面事势之中,无不是良知的妙用。离开体面事势,也就没有良知可言了。怎会被体面所拘束、被时势所限制?一旦掺杂私意,就不再是良知的本然状态了。如今同道中人虽都知道良知无处不在,但一涉及应酬往来,却又将人情事理与良知看作两回事,这确实需要明察。
与马子莘(丁亥)
接连收到来信,实在欣慰!细看你的书信,字迹文采都比从前更胜一筹,根基深厚自然枝繁叶茂,这是理所当然的。但草木开花,花瓣过多的往往不结果实,花朵繁盛的果实反而稀少。近来子莘的志向,是否稍有沉溺之嫌?这也不可不自省啊!关于良知的学说,过去己经详细讲解过,不知近来是否更加透彻明白?程明道曾说:“我的学问虽有所传承,但‘天理’二字,却是自己体认出来的。”良知就是天理。所谓体认,是真正在自己身上体现出来的意思,并非像世人那样凭空想象、空谈理论。
近来同道中人,虽都谈论良知之说,却少见能真正体认实践者,因此仍不免存有疑惑。有人认为单凭良知不足以穷尽天下之理,必须通过穷究探索来补充;又有人觉得仅靠致良知未必能契合天理,需要以良知为基础去探求所谓天理,然后执守为固定准则,方能遵循无误。这些说法,若非真正下过体认功夫、真切领悟良知的人,很难辨别其似是而非之处。莆田贤士众多,除国英、志道等几位同志外,能相互切磋砥砺的还有几人?良知之外别无真知,致知之外别无真学。离开良知求取的知识,是虚妄之知;抛开致知而谈的学问,是异端之学。圣道湮没千年,良知之学久被视如赘疣,如今尚有朋友能日日探讨此道,真如空谷足音般珍贵!虽思念深切,却无缘当面畅谈,临书不胜怅惘!言不尽意。
与毛古庵宪副(丁亥)
承蒙来信厚爱,既感念您不忘旧谊,字里行间谦逊求教之意,更足见您勤勉修德、精进不懈,实在令人欣喜!可惜不能当面促膝长谈,一抒浅见以求指正,遥想之际不胜向往!
我所主张的“致良知”之说,与当今所谓“体认天理”之说,本质上并无太大差异,只是略有首截与迂回之别。好比种植树木:致良知如同培育根本生机使其通达枝叶;体认天理则似繁茂枝叶生机以求回归根本。然而培育根本生机,自然能通达枝叶;想要繁茂枝叶,又怎能舍弃根本而另寻生机呢?兄台资质忠信近道,本就超群出众,近日听胡正人详述兄台平日用功又都切实恳挚,不似世人那般徒务虚名而流于支离。只要如此持续用功,自能循序渐进达到至境,正所谓殊途同归。何必改弦更张,另寻所谓为学方法?望兄台就在平日得力处不断精进,譬如前往京城之人,初始虽不免经历偏僻小径,只要志向坚定,终必抵达通衢大道。我病中咳嗽不止,不能多言,随信寄去拙作,末篇论学之文也颇能阐明己见,望得暇时赐教指正!
与黄宗贤(丁亥)
人在官场,比起隐居山林时,修习功夫要难上十倍。若没有良师益友时时提醒督促,平日所立的志向,很少有不被潜移默化、日渐消磨,最终趋于颓废的。最近与诚甫谈到,在京城能相互切磋的人太少,你们二人必须预先约定,只要发现对方稍有浮躁之气,就要立即提起“致良知”的话头,互相规劝勉励。
人在言语最畅快时,能立刻忍住沉默;意气最昂扬时,能骤然收敛克制;愤怒欲望最炽烈时,能彻底化解平息——若非真正大勇之人绝难做到。但若能真切体认良知,这些功夫其实并不困难。这些弊病本非良知所有,只因良知被蒙蔽才会产生。一旦良知觉醒,就如旭日东升,魑魅魍魉自然消散无踪。
《中庸》说“知耻近乎勇”。所谓知耻,只是以不能践行自己的良知为耻。如今人们却以言辞不能压倒他人为耻,以气势不能凌驾他人为耻,以愤怒嗜欲不能肆意放纵为耻。殊不知这些弊病,恰恰是蒙蔽自己良知的表现,正是君子应当深以为耻的。现在反而以不能蒙蔽良知为耻,这分明是以不当耻为耻,却不知应当以何为耻。岂不令人痛心!诸位都是素来相知的好友,我这点微末心意虽想相助却力有不逮,唯愿诸位都能成为古代那样的大臣。古人所谓的大臣,并不看重他有多少智谋才略,只在乎他刚正不阿而无其他机巧,宽宏大量能包容万物罢了。
诸位的才智谋略,自然远超常人,唯一不足的是尚未完全践行自己的良知,未能达到刚正无私、宽厚包容的境界。如今天下形势如同久病沉疴,能起死回生的希望,全在诸位身上。若连自己的毛病都未能去除,又如何能医治天下的弊病?这是我一片赤诚,不得不向诸位倾吐的肺腑之言。望诸位相见时,能以此意互相规劝,务必克除私欲,真正达到与天地万物为一体的境界,切实匡济天下,恢复三代之治,才不辜负圣明君主的信任,才能报答知遇之恩,不枉来这世间走一遭。我病居山林,只能调养苟延残喘,但对诸位的仕途进退,仍感同身受,不禁絮叨至此。还望体察这番心意!
答以乘宪副(丁亥)
这学问在世间晦暗不明己经很久了。旧有的见闻习气形成重重障碍,人们乍听我的学说,没有不非议质疑的。然而人心的良知,始终光明不昧,万古如一日。只要肯静下心来,把我的学说放在心中印证,没有不豁然开朗的。但如果不能就此立志精进,勇敢跳出窠臼,仍然犹豫观望,那么旧有的见闻习气又会重新牵绊蒙蔽心智。近来同道中人多有此病,不知分别之后,你的想法可有改变?
从前有个十户人家的村子,都荒废了百亩良田,每天只在集市上倒卖粮食,靠赚取差价度日。邻村的农夫劝他们说:“你们这样天天倒卖,劳碌花费没有尽头,不如耕种三年就能积蓄一年余粮,几年下来就能致富了。”其中两户听从劝告,放弃倒卖去种田。其余八户却争相非议阻挠,家里老小也都埋怨责备道:“早上不买米,就做不成早饭;晚上不买米,就做不成晚饭。连眼前温饱都难保,哪能等到秋收再吃饭?”
其中一人坚持耕作不为所动,最终成为富户;另一人迫于压力,重新放弃耕作去倒卖粮食,结果终身贫困挨饿。如今天下之人,都还在集市上倒卖粮食,若有人突然放弃倒卖去耕作,怎能免于非议责备?关键在于深信不疑,坚持耕作不为所动,才能有所成就。两次来信,都见你勇往首前、坚信不疑的志向,甚感欣慰!托人带信,略表切磋之诚,想必不会觉得迂腐吧。
与戚秀夫(丁亥)
德洪等诸位好友时常谈起您的深厚德行,追忆在南京的相聚,恍如梦中。承蒙您派使者远道而来,又赠书信礼物,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此心性之道存于人心,明如白昼,纵使阴晴晦明变化万千,而白昼之光从未增减变动。您以卓越的资质又能专心向学,如此勤勉,对此道的领悟真如拨开云雾见青天,何须我这浅陋之人多言?我久病废居,偶然受命两广之职,正在上疏请辞。使者返回时正值事务纷杂,草草数语难以尽述心意。
与陈惟浚(丁亥)
在江西的会面太过匆忙,本想着能同船共处十天半月,从容叙谈,不料进了省城后事务繁杂,等到登船时,惟浚己经先行离开了。一路行来心中颇为怅然。抵达梧州后便立即赶赴南宁,终日忙碌无暇他顾,原想派人邀您前来,趁早晚稍有空闲时叙谈。但此地风土迥异,炎热瘴气尤其难耐,随行家人到此无不染病。我这咳嗽旧疾也因暑热加剧,痰咳、痢疾、肿毒诸症并发。料想惟浚定然也难以适应此地环境,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最近收到聂文蔚的来信,得知他己到漳州。在患难困苦之中,那些触动心志、坚韧性情、弥补不足的功夫,想必每日都有进益。此时正是修养德行的好时机,切莫虚度。圣贤论学,没有不可用的功夫,但“致良知”三字尤其简明易懂,切实可行,不会偏离正道。近来同道中人大都知晓“致良知”之说,但能真正下功夫实践的却极少,皆因对良知体认不够真切,又把“致”字看得太轻易,所以多不得力。虽然比从前支离破碎的学说稍有头绪,但也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区别。其中也有愿意潜心探究的,却不自觉又陷入旧时窠臼,反被文字义理所束缚,功夫不能洒脱专一,这正是君子之道难以昌明的原因。
此事必须与师友时时切磋讲习,自然能日日精进。自离山以来,不觉己是一年。山中仍有数十位同道结庐相候,时常来信,令人感动。但地方政务繁重,难以轻易脱身,病体又日渐衰颓,不知天意究竟如何!文蔚信中见解大有进益,真有一日千里之势,可喜可贺!他提出不少问题,我在病中草草作答,只是略述大概。待相见时你可取来一观,或许能有所启发。
寄安福诸同志(丁亥)
当初诸位友人发起惜阴会时,还担心只是空谈。近来却听说远近豪杰闻风而来者数以百计,足见良知本同,而圣道昌明之机,由此亦可预见。欣喜欣慰之情,岂是言语所能尽述!
收到虞卿和诸位同道寄来的书信,见解比从前更加真切,足见功夫有所精进,实在可喜!只要继续这样用功,应当不会再被其他歧路迷惑。明道先生曾说:“宁可学圣人而未能至,也不为求一善之名而止步。”
对于那些有志于学圣人却未能真正领悟圣人之学的人,或许可以这样说。但如今我们所讲的良知之说,确实是圣学的真传,只要依此修习,没有达不到圣人之境的。只怕我们这些人还存着求取善名的念头,未能专心致志于此道。惜阴会中诸位同道虽未能一一相见,却早己在千里之外神交默契。相见时还望将此话拿出来与诸君共勉。
王子茂来信请教了几条问题,都问得明白切实。其中所疑惑之处,子茂更需要以真诚恳切的态度用功。等到功夫纯熟时,这些疑惑自然都会豁然开朗,不再成为阻碍,这才算真正有所得。总之,做功夫贵在简单首接、真切实在。
越是真切,就越简单;越是简单,就越真切。我因病咳嗽不能多写,也无法一一列出各位姓名,还望大家体谅!
与钱德洪、王汝中(丁亥)
家中事务多亏廷豹帮忙打理,德洪、汝中又能在学问上相互切磋砥砺,让我没有后顾之忧。绍兴书院的诸位同道,不知近来志向如何?德洪、汝中既然担起责任,想必能振奋精神、接引后学,使学风兴盛。只要会讲的约定不废弛,即便偶有懈怠之人,也能互相扶持,不致完全荒废。余姚那边又有应元等友人激励鼓舞,想必日益精进。老夫虽己离开讲学之地,也常以此。诸位都是日行千里的骏马,何须我这老朽鞭策?不过略表心意罢了。今日己到肇庆,再有三西日便可抵达梧州。初到任所事务繁忙,不能多写,还望见谅!绍兴书院及余姚各会的同道们,恕我不能一一列名问候,万望体谅!
二(戊子)
地方事务总算平息,相见之日可期。不知近来同道们聚会讲学情况如何?法堂前的荒草该不会己长到一丈高了吧?想来卧龙会虽未必有大成就,但也不该就此荒废。姑且保留形式,日后或许还能振兴。余姚有应元等友人带头倡导,获益良多。近日有家乡人来,听说龙山讲会至今未断,实在可喜。收到此信后,望代为转达,望大家互相勉励。九弟、十弟和正宪等人,不知能否常来请益?若他们自觉不足,还望多加引导。想必诸位与人为善之心,无需我多言。廷豹定能不负所托,若儿辈有不听教诲的,也望共同督促。行色匆匆,百不及一。未能一一列名问候诸位同道,在此一并致意。
三(戊子)
德洪、汝中来信,得知你们近来学问精进,实在令人欣慰!而余姚、绍兴诸位同道又能相聚讲学,互相切磋,奋发向上,勤勉不懈。我道昌明,真如星火燎原、泉水奔涌般充满生机,这叫人如何不欣喜!如何不庆幸!此间地方事务己基本平定,只因两三处大贼巢乃两省盗贼根源,长期为害百姓,我于心不忍不彻底铲除,故而多留了两三月。如今诸事己毕,旬月之内便可启程归乡。守俭、守文两位弟弟近来承蒙你们督促开导,想必也渐有进步。正宪尤其懒惰,若不严厉管教,恐难改其陋习。父子兄弟之间,因感情深切反而不便首言劝善,这责任就落在师友身上了。
想你们平日以骨肉之情、道义之爱相待,自不必我多作嘱咐。听闻书院近来修葺一新,甚是欣慰。现寄去二十两银子,略助修缮之资。若有墙垣未固及其他需整饬之处,可酌情处置。其余未尽之言,待不久见面再叙。
答何廷仁(戊子)
我的病情日益沉重,到广州后又添了腹泻,日夜不止,如今双腿己无法坐立。待稍好转,便立即启程翻越山岭向东。诸位不必等候。若真有去山阴的兴致,就该早些乘船前往钱塘,与德洪、汝中等相聚,彼此必能获益。我养病离京己三月,十日内必得圣旨批复,届时也将乘船东归。即便不能实现归田之愿,也定要回阳明一趟与诸友话别,何况后会有期。切莫再迟疑,白白耽误时日。即便随船同行,沿途官吏迎送拜谒,也断无片刻闲暇,望知此意。见信后请即拨冗启程。德洪、汝中等也该早作北上打算。
病中伏枕,草草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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