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把课本藏在床底下的木箱里。木箱是妈妈的陪嫁,上面刻着朵歪歪扭扭的玉兰花,是妈妈年轻时刻的。
里面除了课本,还有妈妈偷偷给她缝的布娃娃 —— 娃娃的眼睛是用黑纽扣做的,衣服是用妈妈的旧衬衫改的,领口还绣着朵小玉兰,针脚虽然歪,却比王桂兰缝的整齐。
她考上了镇上的初中,需要住校。
林老头本来不同意,说 “女孩子家住校会学坏”,是班主任刘老师亲自来家里说 “住校不用花钱,学校还管饭,晓成绩好,说不定以后能考大学”,他才勉强点头。
王桂兰偷偷跟林晓说这话时,手里攥着个塑料袋,里面是林晓的生活费 —— 只有二十块,是林老头从张老板给的钱里抠出来的,纸币皱巴巴的,还沾着点油污。
“你在学校别惹事,”
王桂兰的声音压得很低,眼角瞟着堂屋的方向,
“要是老师找你,你就说家里好,听见没?别跟老师说些有的没的,不然你爷爷该生气了。”
她说完,塞给林晓一个煮鸡蛋,是早上她偷偷藏的,蛋壳上还留着她的指纹。
住校的日子是林晓这辈子最亮的光。
教室的窗户是干净的,没有破洞;
课桌椅是整齐的,没有裂缝;
同学的眼神是温暖的,没有算计。
她的同桌叫陈雪,是个城里来的女孩,爸爸开超市,妈妈是老师。
陈雪会给林晓带零食 —— 草莓味的糖果、巧克力味的饼干,都是林晓从来没吃过的;会跟林晓说
“晓,你要考高中,考去县城,再考去市里,就不用回那个院子了”;
会把自己的笔记本借给林晓,上面的笔记写得工工整整,还画着可爱的小插图。
林晓把陈雪当成最好的朋友。
她跟陈雪说自己的家,说妈妈被锁在西厢房,说爷爷想让她辍学,说院子里的人都不说话。
陈雪听得眼泪都掉了,握着她的手说 “晓,我帮你,我让我爸妈帮你报警,我们把你妈妈救出来”。
可林晓不敢。她想起去年冬天,妈妈偷偷跑出去,想找村支书告状,结果被李叔看见了 —— 李叔当时正在捡废品,看见李秀兰跑,就赶紧去告诉了林老头。
林老头把妈妈拖回来,用烟杆抽她的背,抽得妈妈趴在地上爬不起来,还拿着瓶 “敌敌畏” 放在妈妈面前,说 “你要是再敢跑,我就喝农药,让你背上不孝的罪名,让所有人都骂你!让你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我不敢。”
林晓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我爷爷说,要是我报警,他就死,到时候所有人都会说是我害死他的。张婶、李叔、赵奶奶,他们都会骂我,都会说我是不孝女。”
陈雪没再坚持,只是帮她把课本包好,包书纸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小兔子。
“晓,那你要好好学习,”
陈雪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等我们考上高中,就有办法了。高中在县城,离你家远,你爷爷管不着你。”
林晓点头,把陈雪的话记在心里。她每天都学到很晚,教室的灯灭了,她就去走廊的路灯下学;
早餐舍不得吃馒头,省下来买笔和本子;
考试成绩每次都是班里第一,刘老师摸着她的头说 “晓,你很有天赋,好好学,能考上重点大学,能去大城市”。
可这份光,在初二那年冬天,被林老头亲手掐灭了。
那天正在上数学课,窗外突然飘起了雪。
林晓正盯着黑板上的函数题,教室门 “哐当” 一声被撞开,林老头闯了进来 —— 他穿着件破棉袄,帽子上积着雪,裤脚沾着泥,手里还攥着根麻绳,首接冲过来拽着林晓的胳膊就往外走:
“跟我回家!你妈病了,快死了!就想看看你!你要是不回去,她死不瞑目!”
林晓挣扎着,书包掉在地上,课本撒了一地。
“我妈怎么了?我要跟刘老师说!”
她的胳膊被攥得生疼,林老头的指甲嵌进她的肉里。
“说啥说?”
林老头的力气很大,把她往门外拖,
“你妈是我老婆!我让你回去你就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刘老师跑过来拦着,手里还拿着教案:
“大爷,您别激动!晓还在上课,有什么事跟我说,别拽孩子!孩子胳膊会被拽坏的!”
林老头突然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起来。
哭声像杀猪一样,震得走廊里的窗户都在颤:“老师啊!我不容易啊!我老婆病得快死了,躺在床上不能动,就想看看女儿!晓丫头不回去,我可怎么办啊!我这老骨头,怎么撑得起这个家啊!”
他边哭边往脸上抹雪,把脸弄得脏兮兮的,看起来格外可怜。
王桂兰也来了,手里拿着块头巾,站在旁边抹眼泪,肩膀一抽一抽的:“老师,您别拦着了。
晓丫头不懂事,您让她跟我们回去吧。
秀兰要是见不到她,故事来相会,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故事来相会,最新章节随便看!说不定真的就……”
她说着,还擤了把鼻涕,用的是林晓的旧手帕 —— 那是妈妈给她缝的,上面绣着小玉兰。
林晓看着他们的嘴脸,突然觉得恶心。
她知道,妈妈没病。
昨天她给家里打电话,是妈妈接的,声音虽然哑,却还能说 “晓,好好学习,别担心家里”。
是他们想让她回去,想让她接替妈妈的 “活”—— 张老板上周来家里,跟林老头说 “晓丫头也长大了,要是秀兰不行了,让晓丫头替她也行”。
她想跟刘老师解释,想跟同学说清楚,可林老头的哭声盖过了她的声音,王桂兰的眼泪让所有人都觉得,她是个 “不孝的女儿”。
同学都在看着她,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还有些异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最后,刘老师没办法,只能让她跟林老头回去。走的时候,陈雪跑过来,偷偷塞给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晓,我己经跟我爸妈说了,他们会帮你找律师。别放弃,我等你回来”。纸条是用粉色的便签纸写的,还画了个笑脸。
林晓把纸条攥在手里,攥得皱巴巴的。她被林老头拽着往家走,雪落在纸条上,化了,把字迹晕开了一点。
回到家,林晓才知道,妈妈是真的病了。
她躺在西厢房的床上,盖着件破棉袄,脸色白得像纸,咳嗽得厉害,每咳一下,肩膀就抖一下,嘴角还带着点血丝。
林老头没请医生,只是给她喝了点糖水,说 “死不了,歇歇就好。女人家哪有不生病的,抗抗就过去了”。
王桂兰把林晓拽到堂屋,手里拿着个农药瓶 —— 是 “敌敌畏”,标签己经掉了一半,瓶身沾着泥,瓶口还留着点褐色的液体痕迹。
“晓,你也长大了,该懂事了。”
她把农药瓶放在桌子上,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威胁,
“你妈那身子,撑不了多久了。张老板说了,以后他来,你得替你妈伺候他。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喝了这瓶药,让你永远都抬不起头。所有人都会说,是你逼死了奶奶,是你不孝!”
林晓的眼睛盯着农药瓶,浑身发抖。
瓶身上的泥沾在她的指尖,冰凉的。
她想起陈雪的纸条,想起刘老师的话,想起妈妈偷偷跟她说的 “要跑出去”。
可她也想起林老头的哭声,想起王桂兰的眼泪,想起院子里人的目光。
“我不。”
她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我要上学,我要考高中,我不会替妈妈的。”
王桂兰的脸瞬间变了,拿起农药瓶就往嘴边凑:“你不答应是吧?好!我就死给你看!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不孝的女儿!让你这辈子都没人要!”
林晓扑过去,抓住她的手。
王桂兰的手很粗糙,掌心有很多老茧,是常年干活磨的。
“别喝!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农药瓶上,
“我不上学了,我替妈妈,你别喝。”
王桂兰笑了,把农药瓶放下,摸了摸她的头。
她的手很凉,像冰:“这才对嘛,晓。你早这样,不就好了?女孩子家,懂事才好。”
那天晚上,林晓躲在被子里,把陈雪的纸条拿出来。
纸条己经被攥得不成样子,字迹也晕开了。
她把纸条撕成碎片,埋在院子里的泥地里,上面还盖了层雪。
她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被乌云遮住了,像妈妈哭肿的眼睛,没有一点温度。
妈妈知道了这件事,偷偷爬起来,坐在她的床边。
她的手很烫,是在发烧,却还是抱着林晓,哭着说:“晓,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本事,保护不了你……”
林晓拍着妈妈的背,说 “妈,没事,我不怪你”,
可她心里知道,她怪妈妈。
怪她为什么不反抗,怪她为什么不带着她跑出去,怪她为什么这么懦弱。
可她也知道,妈妈是被吓坏了。
她被林老头锁了十年,被张老板那样的 “客人” 欺负,被林老头用烟杆打,被王桂兰用冷眼瞪,早就没了反抗的勇气。
她的妈妈,也是这个院子里的受害者,是个可怜人。
从那天起,林晓就没再上学。
张老板来的时候,王桂兰就把她推进西厢房,锁上门。
她会哭,会挣扎,会捶门,可没人理她。林老头会在门外抽烟,烟味飘进屋里,呛得她咳嗽;
王桂兰会在旁边织毛衣,竹针 “咔嗒咔嗒” 响,像在给她的痛苦伴奏;
院子里的张婶会趴在窗台上听,偶尔还会跟路过的人说 “晓丫头也长大了,该懂事了”;
李叔会在门口踱步,手里还拿着个破收音机,声音开得很大,却盖不住西厢房里的哭声;
赵奶奶会端着碗玉米粥坐在门口,边喝边说 “林家不容易,晓丫头要听话”。
他们都是 “好人”,却也是把她推向深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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