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的冬天,北方的雪下得格外早。
周念缩在镇子口的破草垛里,身上只穿着件单衣,冻得牙齿打颤,手指蜷成了小拳头,指甲缝里还沾着厨房灶台上的煤灰 —— 那是她早上偷偷给妈妈热粥时,被奶奶赵桂兰发现,推搡间蹭上的。
“臭!跑啊!再跑我打断你的腿!”
赵桂兰的声音还在耳边响,周念往草垛深处缩了缩,把脸埋进稻草里。
稻草扎得脸颊疼,却比寒风温柔些。
她记得刚才被拽到院子里时,赵桂兰手里攥着根洗得发白的枣树枝,枝桠上还留着干枯的小刺,抽在身上时,像有无数只小虫子在咬,疼得她哭出声,却被赵桂兰捂住嘴:
“哭什么哭?让你偷嘴!你妈是个不下蛋的货,养你这么个小赔钱货,还敢偷粥喝!”
其实她没偷嘴。
粥是给妈妈周秀雅热的 —— 周秀雅前几天又被赵桂兰锁在西厢房,只给干硬的窝头,昨天咳得厉害,嘴角都渗了血。
周念趁赵桂兰去邻居家打牌,偷偷舀了半勺米,在灶上煮了粥,刚盛出来,就被回来的赵桂兰撞个正着。
“这粥是给你那个疯妈煮的?”
赵桂兰夺过粥碗,摔在地上,瓷碗碎成好几片,热粥溅在周念的裤腿上,烫得她首跳脚。没等她反应过来,赵桂兰就扒了她的棉袄棉鞋,把她推出大门:
“冻死你这个小白眼狼!让你知道谁是这个家的主!”
棉袄是周秀雅去年用自己的旧衬衫改的,棉絮都成团了,却还是周念唯一的暖和衣服。
现在棉袄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挂着,赵桂兰还特意把它展开,像是在炫耀自己的 “管教”。
周念盯着草垛外的雪,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很快就化了,凉得头皮发麻。她想起妈妈说过,雪是天上的棉花,落在身上会暖,可现在她只觉得冷,冷得连骨头都在疼。
“猫猫……”
远处传来妈妈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线,拽着周念的心脏。
她想答应,却不敢 —— 赵桂兰说过,要是她敢应声,就把妈妈也拖出来冻着。
周念咬着嘴唇,眼泪掉下来,落在稻草上,很快就结成了小冰粒。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念的手脚都冻僵了,意识也开始模糊。
她好像看到爸爸周立强回来了,穿着军绿色的外套,笑着把她抱起来,给她裹上棉袄,还从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说 “猫猫乖,爸爸给你带糖了”。
可等她伸手去抓,爸爸却不见了,只有寒风灌进草垛,让她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爸爸不会回来。作者“家有萌宠”推荐阅读《故事来相会,》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妈妈说过,爸爸去南方打工了,要赚很多钱,回来带她们娘俩走。
可赵桂兰说,爸爸早就跟别的女人跑了,不要她们了。
周念不知道该信谁,只知道要是爸爸在,她就不用被扒了棉袄扔在雪地里。
“这不是周家的小丫头吗?怎么在这儿?”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是村里的王大爷,他拉着板车,车上装着刚砍的柴火。
周念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嘴唇冻得发紫:“王大爷…… 我冷……”
王大爷赶紧把她抱起来,裹进自己的大棉袄里:“你奶奶又打你了?这老婆子,真是造孽!”
他把周念放在板车上,盖好柴火,“走,大爷送你回去,再给你热碗姜汤。”
板车轱辘压在雪地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响。
周念靠在柴火上,闻着柴火的焦香味,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王大爷的棉袄很暖,像妈妈偶尔清醒时抱她的感觉。
回到周家时,赵桂兰正坐在炕头上嗑瓜子,看到王大爷把周念抱进来,脸一下子沉了:“王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我管教我家孙女,跟你没关系!”
“管教也不能把孩子扒光了扔在雪地里啊!”
王大爷把周念放在炕边,“这孩子要是冻出个三长两短,你怎么跟她爸妈交代?”
赵桂兰没说话,只是狠狠瞪了周念一眼。
王大爷又说了几句,给周念倒了碗姜汤,才拉着板车走了。
王大爷一走,赵桂兰就拽过周念,手里的枣树枝又抽了上来:“让你告状!让你给我丢人!我看你下次还敢不敢!”
周念缩在炕角,不敢躲,只是把脸埋进膝盖。
她觉得自己像只小老鼠,每天都在躲着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抓住,被狠狠地打一顿。
她想起妈妈还在西厢房,不知道有没有饭吃,有没有水喝,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那天晚上,周念偷偷溜进西厢房。
周秀雅躺在冰冷的土炕上,脸色苍白,看到周念进来,赶紧把她抱进怀里:“猫猫,你没事吧?冻着了吗?”
她的手很凉,却还是紧紧抱着周念,像在护着什么宝贝。
“妈,我没事。”
周念把脸埋在妈妈的怀里,闻着妈妈身上淡淡的肥皂味,“妈,我们什么时候走啊?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周秀雅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背:“快了,猫猫乖,等妈妈攒够钱,就带你走,去一个没有奶奶的地方,好不好?”
周念点了点头,在妈妈的怀里睡着了。
她没看到,周秀雅的眼泪掉在她的头发上,很快就干了,像从来没有流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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