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的玻璃窗蒙着层薄薄的水汽,把秋日的阳光滤成了淡金色。
林晚蹲在美工区的地板上,指尖捏着支红色蜡笔,在画纸上慢慢描出个歪歪扭扭的心形。
桌角的创可贴快用完了,她摸出最后一片撕开封皮,小心翼翼地贴在左手心——那里的疤痕在暖气房里总发痒,像有只小虫在皮肤下游走。
“林老师,你的手怎么了?” 个软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转过头,看见豆豆举着半块彩虹糖站在面前,童花头的刘海被汗水浸得贴在额头上。
这孩子总爱揪她的袖口,尤其是画画的时候,仿佛能从她的动作里偷学到什么魔法。
林晚笑了笑,把蜡笔递给他:“以前不小心烫到的。”
尾音带着怯生生的上扬,像怕惊扰了什么,“你看,像不像颗小红心?”
豆豆的小胖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腹轻轻按在创可贴上:“我妈妈说,心里疼的时候,身上的疤也会疼。”
他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早上入园时因为找不到心爱的小汽车哭了半节课,“老师,你这里会疼吗?”
林晚的指尖猛地蜷缩,蜡笔在画纸上划出道刺眼的红痕。
她望着窗外,张磊的银灰色轿车正停在操场边,副驾驶的座位上放着个米白色的包,金色的logo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那是她昨天在时尚杂志上见过的款式,售价相当于她半个月的工资。
“有时候会痒。”
她轻轻抽回手,创可贴的边缘被汗水浸得发卷,“像有人在提醒你什么。”
豆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彩虹糖塞进她手里,转身跑去抢别的小朋友的蜡笔。
那糖纸在她掌心硌出个小小的菱形,像块未拆封的秘密。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孩子们开始排队洗手。
林晚站在走廊的消毒柜前,看着玻璃门里自己的倒影:藏青色的幼师制服,袖口磨出了毛边,左手心的创可贴在素净的布料上格外显眼。
三年前张磊送她的银镯子在手腕上晃悠,内侧刻的“不离不弃”被磨得快要看不清了。
她掏出手机想看看时间,屏幕却突然亮起条推送——本地新闻正在报道起交通事故,配图里的轿车烧得只剩骨架。
心脏猛地一缩,她几乎是踉跄着冲到窗边,确认张磊的车还安安稳稳地停在那里才松了口气。
这时,轿车的车门突然打开了。
张磊从驾驶座上下来,弯腰往后座放东西,他的深灰色衬衫领口沾着根长发,比她的发质要黑得多,也长得多。
林晚的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创可贴,首到听见布料被撕开的轻响才回过神。
“林老师,豆豆又抢我的积木!” 个高个子男孩拽着豆豆的胳膊跑过来,两人的脸蛋都涨得通红。
她定了定神,牵过两个孩子的手:“我们去建构区搭个大房子好不好?给豆豆的小汽车当车库。”
目光掠过操场时,看见张磊正靠在车身上打电话,嘴角噙着抹她从未见过的笑,像块被阳光晒化的糖。
放学铃响时,夕阳把教学楼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晚站在大门口送孩子,围巾被风吹得贴在脸上。
张磊的车缓缓滑到台阶前,他摇下车窗朝她挥手,牙齿白得晃眼:“今天这么早?”
“孩子们下午去看木偶剧。”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那股陌生的香水味还在,只是混了些汽油味,变得更复杂了,“客户的包拿走了吗?”
张磊发动汽车的手顿了顿,后视镜悄悄调向她的脸:“早拿走了。”
他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指腹带着修理厂的机油味,“小朋友没欺负你吧?” 仪表盘上的手机震了震,他瞥了眼屏幕,飞快地按灭了。
林晚没说话,指尖在包带上打了个结又松开。
车窗外的梧桐树叶子落了满地,像铺了层碎金。
她想起早上豆豆的话,突然说:“阿磊,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房子啊?”
“快了。”
张磊的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握着方向盘的手关节发白,“等我这个月把那笔工程款收回来,就去付首付。”
他腾出一只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晚上给你做红烧肉,补补。”
这话他说了不下五十遍。林晚望着他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耳垂上有个小小的红点,像被什么东西蛰过。
她想起昨天在保险公司,苏晴用笔尖戳着保单说的话:“男人要是总画饼,多半是想让你替他填坑。”
“你衬衫上的头发……” 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
张磊猛地踩了脚刹车,后面的自行车差点撞上来。
他抓过副驾的纸巾盒往领口擦:“早上送客户去车站,许是蹭到的。”
语气突然变得不耐烦,“林晚你能不能别疑神疑鬼的?我跑断腿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林晚的指尖深深掐进创可贴里,疼得眼眶发热。
她想说“我没有”,却看见张磊的手机又亮了,锁屏壁纸是他们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脸傻气,左手心还贴着创可贴。
解锁密码是她的生日,这个她总记得很牢。
车拐进小区巷子时,她看见苏晴的红色电动车停在楼下。
那姑娘不知在等什么,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脚边的雪化了一小片。
看见他们的车,苏晴突然冲她使了个眼色,嘴角往下撇了撇。
“苏晴怎么来了?” 林晚解开安全带的手有些抖。
“谁知道。”
张磊把车停在楼门口,“说不定又来劝你别买那保单。”
他推开车门时,故意撞了下她的胳膊,“上去吧,我去买瓶酱油。”
林晚刚走到单元门口,苏晴就拽住了她的袖子。
羽绒服的拉链蹭着她的手背,带来点冰凉的触感:“傻丫头,你看这是什么。”
她掏出手机点开张照片,屏幕上是那个米白色的包,正被个穿紧身裙的女人拎着走进家珠宝店,“我表妹在商场上班,说这女的昨天刷的卡,户主是张磊。”
创可贴的黏胶突然失效了,从手心飘落下来,露出心形的疤痕在暮色里泛白。
林晚的指尖在包的logo上划了划,突然想起张磊昨天说“客户是个老太太”。
“也许是……” 她想说“也许是客户让他帮忙买的”,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苏晴突然拧了把她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她蹙眉:“上周三他给这女的转了五万块,备注是‘纪念日快乐’。”
她往张磊离开的方向瞥了眼,压低声音,“你每月交给他的钱,够买十个这种包了。”
楼洞里的声控灯灭了,黑暗中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林晚摸着口袋里的彩虹糖,糖纸被捏得皱巴巴的。
她想起豆豆说的“心里疼的时候,身上的疤也会疼”,此刻左手心的疤痕果然在发烫,像有团小火苗在烧。
“他会改的。” 她听见自己说,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苏晴突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楼道里格外刺耳:“等他改?你左手的疤都要变成老茧了!” 她从包里摸出个小盒子塞进林晚手里,“这个拿着,上次让你保管的戒指,我暂时不用。”
林晚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铂金,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张磊抱着发烧的她往校医院跑,白衬衫被雨水淋得透湿,嘴里反复念叨“以后我来做饭”。
那时他的眼神多亮啊,像盛满了星星。
“我上去了。”
她把盒子塞回苏晴手里,转身摸黑爬上楼梯。
声控灯在她身后亮起,照出级级台阶上的影子,像串被拉长的疑问。
推开家门时,客厅的灯是暗的。
她摸黑走到厨房,看见灶台上放着个砂锅,里面的红烧肉还冒着热气。
张磊的手机落在餐桌旁,屏幕亮着,是条未发送的信息:“宝贝等我,晚点过去。” 收件人的备注是“李姐”。
林晚的手一抖,碰掉了灶台上的汤勺。
金属落地的脆响在寂静的厨房里格外分明,她看见自己的影子映在瓷砖上,左手心的疤痕红得像要渗出血来。
这时,门锁传来转动的声音。
张磊拎着瓶酱油走进来,看见她站在厨房门口,突然笑了:“怎么不开灯?吓我一跳。” 他走过来想抱她,却被她下意识地躲开。
“我去热饭。”
林晚低头往电饭煲走去,创可贴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被她的鞋跟碾成了碎片。
张磊的目光落在她的左手心,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疤怎么露出来了?” 他的指腹反复着那片皮肤,力道大得让她发疼,“是不是痒了?我说过让你别总抠它。”
林晚望着窗外的夜色,苏晴的电动车还停在楼下,像个沉默的哨兵。
她突然想起豆豆塞给她的彩虹糖,还攥在手心没化。
糖纸的棱角硌着皮肤,像在提醒她什么是甜,什么是疼。
“阿磊,”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明天我们去把保单退了吧。”
张磊的手猛地收紧,酱油瓶“哐当”掉在地上,深褐色的液体溅在两人的鞋上。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亮得吓人,像头被激怒的野兽:“林晚你什么意思?”
客厅的灯不知何时亮了。
林晚看见他衬衫领口的长发还在,看见他耳垂上的红点,看见餐桌旁那部亮着的手机。
左手心的疤痕突然不痒了,取而代之的是种尖锐的疼,从皮肤首钻进心里。
她没回答,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创可贴碎片,一片,又一片,像在拼凑个早己破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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