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桶的提手在掌心勒出红痕时，林晚正站在修理厂斑驳的卷闸门外。
菜市场的鱼腥气还粘在塑料袋上，她绕了三条街才买到张磊最爱的肋排，此刻汤汁在桶里晃悠，像她悬着的心。
上午苏晴发微信说“张磊最近跟高利贷走得近”，她还反驳说“你想多了”，可此刻修理厂飘出的烟味里，混着股陌生的女士香水味——和上次副驾上那个米白色包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机油味扑面而来。
办公间的门没关严，张磊的声音从缝里漏出来，软得像浸了蜜：“宝贝别急，等这单成了，给你买上次看中的那套首饰。”
“宝贝”两个字像根细针，扎得她耳膜发疼。
保温桶差点脱手，她踉跄着扶住门框，排骨的香气混着慌乱的呼吸一起泄了进去。
张磊猛地挂了电话，转头时脸上的笑意还没褪尽，看见她的瞬间却骤然冷了下来：“你怎么来了？”他慌忙合上电脑，屏幕残影里红色的“贷款合同”西个字格外刺眼。
林晚的指尖绞着衣角，尾音带着怯生生的颤抖：“贷款公司的人也叫你‘宝贝’？”
“你跟踪我？”张磊猛地站起来，椅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林晚你能不能别像个盯梢的？我累得像狗跑业务，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我只是来送午饭。”她盯着电脑黑屏上自己的倒影，“那网站……”
“查贷款利率！”张磊突然抢过保温桶，狠狠砸在办公桌上。
不锈钢桶盖弹开，排骨滚了一地，酱汁溅在他新买的衬衫上，像朵丑陋的血花。
“你妈躺在医院等着交押金，我不找贷款难道去抢？”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唾沫星子溅到她脸上，“你除了会织那些没用的毛线，还会干什么？”
林晚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沾满油污的水泥地上。
她蹲下身去捡排骨，指尖却被碎瓷片划破——那是她结婚时陪嫁的碗，张磊说“要用一辈子”。
血珠渗出来，和酱汁混在一起，分不清哪是伤哪是痛。
“对不起。”她的声音细若蚊蚋，低头绞着手指，这是她紧张时改不掉的习惯，“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张磊的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突然泄了。他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着伤口：“晚晚，我不是故意凶你。”
眼眶红得吓人，“一想到钱的事，我就控制不住脾气。”
他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这辈子只对你好，你信我。”
林晚望着他眼底的红血丝，心又软了。
她想起母亲病房里的监护仪，想起修理厂日渐空荡的零件架，最终点了点头：“我信你。”
那天下午，她留在修理厂帮忙打扫。张磊出去跑业务时，手机落在了抽屉里。
屏幕突然亮起，她瞥见微信预览来自“李姐”：“晚上老地方见，别让你老婆发现。”
她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手指悬在解锁键上——密码是她的生日，可她最终还是把手机塞回了抽屉。
傍晚张磊回来时，手里拎着个蛋糕：“给你赔罪的。”他插蜡烛时，林晚看见他手腕上多了块新手表，不是他念叨了很久的那款平价运动表，而是她在商场见过的名牌，要好几万。
“这表……”她刚开口，就被张磊打断：“客户送的，说感谢我帮他修好了车。”
他笑着切了块蛋糕递过来，“快吃，甜的能解气。”
林晚咬着蛋糕，却尝不出丝毫甜味。
奶油糊在嘴里，像吞了团棉花，堵得她喘不过气。
左手心的创可贴又开始发痒，她下意识地抠着，首到布料被撕开才发觉。
深夜，张磊己经睡熟了，呼吸均匀得像个孩子。
林晚坐在沙发上，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着，她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开和苏晴的对话框，输入又删除，反复几次后只发了五个字：“他吼我了。”
消息发送成功的提示刚弹出来，苏晴的回复就到了：“带身份证来我家，今晚住这。”
紧接着又是一条：“别跟我废话，我在你家楼下。”
林晚走到窗边，看见苏晴的红色电动车停在路灯下，车筐里放着袋热气腾腾的烤红薯。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银镯子，内侧的“不离不弃”己经被磨得模糊，想起张磊睡前说的“明天就去跟朋友借钱，一定让你妈住上单间”，最终还是回了条信息：“他会改的。”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她听见张磊在梦里嘟囔了句“宝贝别闹”，翻了个身，手机从床头柜滑到地上。
屏幕亮起，她瞥见锁屏界面弹出条转账提醒，来自“王总”，金额五万，备注“预付款”。
林晚的腿一软，差点摔倒。
她蹲下身捡起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却停住了——如果真的看见什么，她该怎么办？最终，她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像放回一个不敢触碰的潘多拉魔盒。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细长的影子，像把悬着的刀。
她摸着左手心的疤痕，那里凉得像块冰。
桌角的排骨还没收拾，酱汁凝固在水泥地上，像摊洗不掉的血迹，提醒着她这场争吵背后，藏着太多说不清的秘密。
她走到厨房，拿起那只摔碎的碗，碎片在手里硌得生疼。
三年前张磊送她这只碗时说“以后每天给你盛汤”，现在碗碎了，汤凉了，连那些曾经的承诺，也开始出现裂痕。
客厅的挂钟敲了十二下，林晚把碗碎片扔进垃圾桶，转身回了卧室。
张磊睡得很沉，嘴角还带着笑，仿佛在做什么美梦。
她躺在他身边，却觉得两人之间隔了条看不见的河，河对岸的他，越来越陌生。
左手心的痒意还在，这一次，她没有再去抠，只是静静地躺着，首到东方泛起鱼肚白。
她知道，有些谎言像藤蔓，一旦生根，就会慢慢缠绕住整个生活，首到让人喘不过气。而她，己经站在了藤蔓开始蔓延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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