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像张无形的网，把林晚裹得透不过气。
她攥着外婆留下的银戒指，指节发白——戒圈内侧刻着“平安”二字，是母亲昏迷前塞给她的，说“这是咱家的念想，不能丢”。
可现在，张磊要把它当了换钱。
“不行，这是外婆的遗物。”
她抓住张磊的胳膊，尾音带着怯生生的哀求，“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我可以再去打一份工，或者……”
“遗物能当饭吃？”张磊猛地甩开她的手，戒指“当啷”一声掉在水磨石地面上，滚到走廊拐角。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在空旷的走廊里撞出回声：“你妈躺在ICU里，每天的费用够你打三个月工！我跑遍了所有亲戚家，能借的都借了，就差去卖血了！”
林晚的巴掌猝不及防地甩在他脸上。
清脆的声响惊得护士站的玻璃门“吱呀”作响，路过的护工停下脚步，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张磊捂着脸，没有发怒，反而扯出一抹冷笑，笑得林晚心里发毛：“打啊，使劲打，打死我你妈就真没人救了。”
林晚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看着张磊眼底的嘲讽，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会因为她哭而手足无措的男人——那个把她冻红的手揣进自己口袋暖着的张磊，那个说“以后我来扛事”的张磊，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
她蹲下身去追那枚戒指，膝盖磕在地面上，疼得钻心。
张磊没有帮她，只是靠在墙上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的侧脸模糊得像个陌生人。
戒圈最终卡在墙角的裂缝里，她伸手去抠，指甲缝里嵌进了灰，却怎么也拿不出来。
那天晚上，林晚在医院的折叠床上蜷了一夜。
凌晨三点，母亲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她扑到病床前，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吓得浑身发抖。
首到医生说“只是心率波动，问题不大”，她才瘫坐在椅子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她摸出手机，想给张磊发信息，却看见凌晨一点时他发的朋友圈：“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
配图是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背景却不是修理厂，也不是医院。
第二天清晨，张磊提着个黑色塑料袋走进病房，把一沓用橡皮筋捆着的现金拍在床头柜上：“跟朋友借的，利息高了点，但先把你妈的住院费续上。”
钞票上还沾着淡淡的油墨味，显然是刚取出来的。
林晚看着那沓钱，眼眶瞬间红了。
她扑进张磊怀里，哽咽着说：“对不起，昨天我不该打你，不该……”
“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
张磊抱着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指腹却不经意地蹭过她的后颈，像在确认什么，“为了你和妈，我做什么都愿意。”
林晚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感动里，没有注意到他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条信息：“事成后再付五十万，别耍花样。”
发件人备注是“王总”——和他手机里“客户资料”相册里那个留着寸头的男人一模一样。她更没看见，张磊低头时，眼底一闪而过的算计。
上午十点，苏晴拎着果篮来医院，刚进门就把林晚拉到走廊尽头，压低声音问：“你男人是不是把你外婆的戒指当了？我表妹在典当行上班，说昨天有个穿深灰衬衫的男人，当了枚刻着‘平安’的银戒。”
林晚的心跳骤然停了半拍：“他说钱是跟朋友借的……”
“借的？”苏晴冷笑一声，从包里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监控截图，“你自己看，这是不是张磊？”截图里，张磊正把那枚银戒递给店员，脸上没有丝毫不舍。
“还有更离谱的，”苏晴的声音压得更低，“我托人查了那个‘王总’，根本不是什么客户，是放高利贷的，去年还因为催债打人被拘留过。”
林晚的腿一软，差点摔倒。
苏晴扶住她，叹了口气：“傻丫头，你醒醒吧，他根本不是为了给你妈治病，他是在赌——赌你不会发现，赌你会一首信他。”
她从包里摸出一份离婚协议书，“我帮你拟好了，只要你签字，我带你去别的城市，重新开始。”
林晚看着协议书上“林晚”两个字的位置，手指冰凉。
她想起张磊为了给母亲买进口营养液跑前跑后的样子，想起他写遗嘱时说“给你留个保障”的认真，最终还是把协议书推了回去：“我再想想，也许……也许真的是误会。”
苏晴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却还是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塞进她手里：“这是我攒的五万块，先给你妈交住院费，别再让他拿你的东西去填坑。”
她捏了捏林晚的手腕，“记住，别等撞了南墙才回头，有些错，犯了就再也没法弥补了。”
苏晴走后，林晚坐在母亲的病床边，手里攥着那沓带着体温的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她摸着母亲枯瘦的手，看着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突然很想知道，如果母亲醒着，会让她怎么做。
傍晚，张磊来接她回家。
车上的香水味换了种，是淡淡的木质香，不像之前那么浓烈。
他递给她一杯奶茶：“你最爱的珍珠奶茶，加了双倍糖。”
林晚接过奶茶，吸管刚碰到嘴唇，就看见副驾储物格里露出个黑色的小盒子——是她昨天在商场看见的那款项链，售价八千块，她只是多看了两眼，张磊就说“太贵了，不值当”。
“这是……”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客户送的样品，说让我帮忙看看质量。”
张磊说得轻描淡写，顺手把盒子推了进去，“快喝吧，奶茶要凉了。”
林晚没有喝，只是把奶茶放在杯架上。
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掠过，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她突然想起苏晴的话，想起那枚被当掉的戒指，想起手机里的“王总”，心里的疑团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
回到家，张磊去洗澡时，手机落在了沙发上。
屏幕突然亮起，她瞥见微信预览来自“李姐”：“下周三采石场，都安排好了，别出岔子。”
林晚的呼吸瞬间变得困难。
她拿起手机，指纹解锁的瞬间却犹豫了——她怕，怕真相会彻底击垮她。
最终，她把手机放回原位，像放回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
浴室的水声停了。
张磊裹着浴巾出来，看见她坐在沙发上发呆，走过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了？累了？”
林晚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阿磊，你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张磊的眼神闪了一下，随即笑了：“傻丫头，我能瞒你什么？我的就是你的，连命都是你的。”
他蹲下来，握住她的手，指腹着她左手心的疤痕，“等你妈好了，我们就去拍套全家福，好不好？”
林晚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住，房间里暗了下来，她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
左手心的疤痕又开始发痒，这一次，她知道，这不是错觉，是危险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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