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结识琪官
初秋的风带着些微凉意，卷着大观园里的槐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怡红院的海棠开得正盛，粉白的花瓣沾着晨露，像姑娘们未干的泪。宝玉这几日心情格外好，走路都带着风，嘴里时不时哼着段小曲，连袭人都瞧出了端倪。
“二爷这几日像捡了宝似的，”袭人一边给宝玉整理衣襟，一边笑道，“莫不是得了什么好东西？”
宝玉神秘地眨眨眼，从怀里掏出个松花绿的汗巾子，上面绣着并蒂莲，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女子的手艺。“你瞧这个，好不好？”
袭人接过汗巾子，指尖触到冰凉的玉扣，眉头微微一皱：“这料子看着贵重，是谁送的？”
“是琪官送的。”宝玉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前儿去冯紫英家吃酒，遇见了忠顺王府的蒋玉菡，就是琪官。他人长得好，性子也好，咱们一见如故，就换了汗巾子当信物。”
“琪官？”袭人脸色微变，手里的汗巾子差点掉在地上，“那不是忠顺王爷跟前的人吗？二爷怎么跟他扯上了？”
忠顺王是京里出了名的厉害角色，脾气暴躁，权势滔天，府里的人向来是“只可远观，不可近攀”。琪官虽是王府里的戏子，却极得王爷宠爱，京里谁不知道“王爷的人碰不得”？
宝玉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别大惊小怪的。琪官虽是王府里的，却也是个可怜人，被王爷拘着，连自由都没有。咱们不过是投缘，换个汗巾子，算什么大事？”
他哪里肯听袭人的劝？这几日总借着“会友”的由头往外跑，有时是去冯紫英家，有时是托茗烟递信，明着是吃酒听戏，实则多半是为了见琪官。两人交换了汗巾子不算，宝玉还把自己贴身戴的玉扇坠送了他，琪官回赠了块上好的墨，说是“江南新得的，写字最润”。
这事没几日就传到了探春耳朵里。那日她去贾母院里回话，撞见茗烟鬼鬼祟祟地往门外跑，手里拿着个精致的锦盒，见了探春，吓得差点把盒子扔了。
“三姑娘……”茗烟结结巴巴的，脸涨得通红。
探春瞥了眼锦盒，上面还系着红绸子，看着像是送礼的物件。“给谁送东西？”
茗烟不敢瞒，嗫嚅道：“是……是给琪官爷的，我家二爷让送的，说是新得的上好宣纸。”
探春心里“咯噔”一下。她早听说过琪官的名号，也知道忠顺王的厉害。前几年有家勋贵的公子，不过是跟王府的戏子多说了几句话，就被王爷寻了个由头，参了本，差点丢了爵位。宝玉这般与琪官“投缘”，交换信物，频繁往来，若是被王爷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让茗烟先去办事，自己却站在廊下，望着怡红院的方向，眉头拧成了疙瘩。宝玉重情义，这是好的，可他太不懂人情世故，分不清什么人能交，什么人该躲。琪官是王爷的心腹，身份敏感得很，跟他走得近，无异于往老虎嘴里送肉。
当天傍晚，探春特意去了怡红院。宝玉正坐在案前，拿着琪官送的墨，在宣纸上练字，写的是“人生得一知己足矣”，笔锋里都透着欢喜。
“宝二哥倒有雅兴。”探春笑着走进来，目光落在案上的墨锭上，那墨是上好的“松烟墨”，上面还刻着“玉菡”二字，显然是琪官的私物。
宝玉见是探春，更高兴了：“三妹妹来得正好，你瞧琪官送我的墨，写起字来格外顺手。”
探春没接他的话，坐在对面的绣墩上，端起袭人递来的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开口道：“我听茗烟说，宝二哥最近常跟琪官来往？”
宝玉点头，眼里闪着光：“是啊，琪官真是个妙人，不仅戏唱得好，肚子里还有学问，跟他说话，比跟那些酸儒痛快多了。”
“他是忠顺王府的人，对吧？”探春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
宝玉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提这个，含糊道：“是……是啊，可他跟王府里那些人不一样。”
“是不是不一样，咱们说了不算。”探春放下茶杯，目光清亮地看着宝玉，“宝二哥可知，忠顺王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前几年户部李尚书的儿子，就因为借了王府的一匹马，还晚了三日，就被王爷参了‘藐视宗室’，差点革了功名。”
她顿了顿，拿起案上的汗巾子，指尖轻轻着上面的并蒂莲：“琪官是王爷跟前的红人，王爷待他，说是‘宠爱’，不如说是‘私有’。你想，若是有人动了王爷的‘私有物’，他会怎么想？”
宝玉的兴奋劲儿淡了些，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可……可我们只是朋友，换个汗巾子，送点东西，不算动他的人吧？”
“现在不算，往后呢？”探春反问，“琪官若跟你走得近了，王爷会不会觉得‘我的人，怎么跟外人更亲’？会不会觉得你在‘挖他的墙角’？京里的权贵，最忌讳的就是这个。”
她看着宝玉的眼睛，语气恳切：“宝二哥重情义，我知道。可琪官身份太敏感，他是王爷的人，咱们招惹不起。就算你真心待他，也得掂量掂量——是你们的‘知己情分’重要，还是整个贾府的安稳重要？”
这话像块石头，砸在宝玉心上。他虽任性，却也知道贾府如今看着风光，实则处处要仰人鼻息，真要是得罪了忠顺王，后果不堪设想。
“我……我就是跟他聊聊天，没别的意思。”宝玉的声音低了些，手里的墨锭被攥得发潮。
“聊天也得有分寸。”探春见他听进去了，语气放缓了些，“往后少往外面跑，要见他，也得找最稳妥的由头，别让王府的人瞧见。那些信物，能收就收起来，别摆在明面上。”
她拿起那方松花绿汗巾子，叠好放进宝玉的抽屉里：“不是不让你交朋友，是这朋友太特殊，得护着他，也护着自己。真要是为了这点情分，惹得王爷动怒，不仅你要受罚，琪官怕是更难活。”
宝玉沉默了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三妹妹。我……我往后少跟他来往就是。”
他虽没说“断交”，但眼里的兴奋己淡去，多了些审慎。
接下来的日子，宝玉果然收敛了许多。冯紫英再请他吃酒，他推说“身子不适”；茗烟要去给琪官送东西，他让换成最普通的笺纸，连名字都没敢署。偶尔在街上遇见琪官，也只是远远点头示意，不敢多说一句话。琪官似乎也明白了什么，不再递信邀约，两人的来往，淡得像没发生过。
袭人看在眼里，悄悄对探春道：“还是三姑娘有办法，二爷这几日总算踏实了些。”
探春只是淡淡一笑。她知道，宝玉心里定是舍不得的，但能让他减少接触，就己经是好的了。
她站在秋爽斋的廊下，望着墙外的天空，云层厚重，像压着什么心事。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忠顺王府迟早会知道宝玉和琪官的往来。但至少，因为她的提醒，宝玉没留下太多“实证”，往来也不算频繁，真到了那一天，或许能少受些罪，贾府也能少担些干系。
风卷起槐叶，落在她的裙角。这深宅里的路，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她能做的，不过是在风雨来之前，帮身边的人多挡一分，再多挡一分。
(http://www.220book.com/book/VM1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