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薛蝌提亲
初夏的荣国府，像被泼了桶胭脂水。廊架上的蔷薇开得泼泼洒洒，红的像燃着的小火苗，粉的像揉碎的云霞，连带着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野蔷薇，都凑着热闹攀上来，把半条回廊缠得香喷喷的。可薛姨妈坐在王夫人屋里的梨花木椅上，却没半分赏景致的心思——手里捏着块藕荷色绣兰草的帕子，指节都快把帕角绞碎了，眉头皱得像团泡了水的棉线，半天没松过。
自薛蟠在苇子坑被柳湘莲打得鼻青脸肿后，薛家在京里的体面就像被风刮掉的墙皮，簌簌往下掉。虽说薛蟠这阵子总算安生了些，每日跟着薛蝌去铺面转悠，不再在外头瞎混，可“薛大公子调戏不成反挨揍”的闲话早传遍了街巷，谁家婆子凑在一起嚼舌根，提起薛家总要撇撇嘴：“就是那个养出混小子的人家？”薛姨妈夜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蟠儿是靠不住了，蝌儿虽是侄子，却比亲儿子还稳重——眉眼周正，账算得清，待人又谦和，前几日赖大还跟她说“薛二公子是块好料子”。若是能给蝌儿寻门好亲事，既让他在京里安下心，往后薛家有个撑门户的，也能拾掇拾掇这掉了半截的体面，多好？
她心里早有了人选——邢岫烟。那姑娘是邢夫人的侄女，跟着邢夫人住了小半年，性子沉静得像后院沁芳闸边的深水，从不见她咋咋呼呼。穿的虽是半旧的月白袄裙，却总浆洗得干干净净，领口袖口连个毛边都没有；手里的绣活做得细，前几日见她给邢夫人绣荷包，针脚匀得像尺子量过；闲时还跟着黛玉读些诗，上次偶然听见她跟宝钗说“‘疏影横斜’原是写梅，却也像极了水边的芦苇”，说话办事都透着股不慌不忙的稳妥劲儿。
可越是瞧着好，薛姨妈越犯愁。邢家贫寒是京里人都知道的，邢夫人又素来爱面子，眼高于顶，会不会觉得薛家如今光景不如从前，委屈了侄女？再者，自家蟠儿那档子事刚过去，人家会不会嫌薛家名声不好，不肯把姑娘嫁过来？
“妹妹到底愁什么？”王夫人端着茶盏，用银茶匙轻轻拨着浮叶——茶是去年的雨前龙井，叶底还泛着嫩绿水色，却没往日的鲜亮。她见薛姨妈这几日总唉声叹气，眼角的细纹都堆着愁，忍不住追问，“这几日见你茶饭不香的，莫不是蟠儿又在外头惹事了？”
薛姨妈连忙摇头，帕子在膝头蹭了蹭，叹了口气：“蟠儿倒安生了，不惹事了，是蝌儿的事。”她往门口瞟了瞟，见伺候的丫鬟都站在廊下，才压低声音，像怕被风听见似的：“我瞧着邢夫人那个侄女，岫烟姑娘，是个真真好的。性子稳当，手脚勤快，模样也周正，跟蝌儿站在一处，瞧着就登对。想给蝌儿提提这门亲，又怕……”
“怕邢夫人不依？”王夫人接过话头，指尖在茶盏沿着，也沉吟起来，“邢夫人素来是要脸面的，岫烟姑娘家是寒素了些，她许是想给侄女攀个高门大户呢。”
“可不是？”薛姨妈更愁了，声音都低了半截，“再说咱们家……如今也不比从前风光了。蝌儿再好，沾着蟠儿那档子事，人家未必肯应——万一被邢夫人驳回，传出去，倒更让人家笑话了。”
正说着，廊下传来翠墨的声音：“我们姑娘来了。”跟着就见探春掀帘进来，手里还捏着朵半开的石榴花，花瓣红得像抹了胭脂，花萼上还沾着点露水。她一进门就瞧见薛姨妈和王夫人都皱着眉，案上的茶都凉了，便笑着打趣：“姨妈和太太这是聊什么要紧事？愁得眉头都能挂住油瓶儿了，连桌上的花都快跟着蔫了。”
王夫人连忙拉她在身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正好你来了，听听你姨妈的心事。她想给薛蝌提邢岫烟姑娘，正愁怎么开口呢。”
探春心里“咯噔”一亮——这桩亲事，她早隐约觉得合适。前几日在沁芳闸边，见邢岫烟蹲在柳树下看书，手里捏着本旧诗集，书页边都磨卷了，却用细麻线仔细装订过，风一吹，书页轻轻晃，她也跟着轻轻念，眼里的光比水还静；薛蝌她也熟，前阵子薛蟠把铺面的账目搅得一团糟，还是薛蝌带着账房先生捋了三天，连几分几厘的利钱都没差，下人们私下都夸他“少年老成，比他哥强十倍”。这两人若能成，可不是天作之合？邢家得了个可靠的女婿，薛家拾了个体面的媳妇，还能让邢夫人和薛姨妈少些隔阂，一举几得的好事。
“这是天大的好事呀！”探春把石榴花往案上的青瓷瓶里一插，花萼正好卡在瓶口，颤巍巍的，像在点头。她笑得眼尾都弯了，“姨妈怎么还愁上了？我瞧着这桩亲，再合适不过了。”
薛姨妈被她逗得愣了愣，又叹口气：“好是好，可岫烟姑娘家……邢夫人那边怕是不乐意。再说咱们家如今这光景，人家未必瞧得上……”
“姨妈这话就见外了。”探春挨着薛姨妈坐下，声音软乎乎的，却透着股透亮的理，“邢姐姐的好，府里谁不知道？素日里穿得素净，却从不见她抱怨一句衣裳旧、吃食简；手里绣的帕子，针脚比绣房的师傅还细，偏不争着送人情，只悄悄给邢夫人做些活计——前几日我还见她给邢夫人绣鞋面子，青缎子上绣兰草，那兰草叶嫩得像刚抽芽，是个懂事又有志气的。”
她又转向王夫人，语气更恳切了些：“太太您想，邢姐姐虽在邢夫人跟前住着，却没染上半分浮躁，反倒安安静静读些书、做些活计，这等品性，可不是寻常姑娘比得了的？娶媳妇不就图个安稳妥帖？”
王夫人点头称是：“你说得是，岫烟姑娘是个妥当的，性子也好，跟宝钗、黛玉都合得来。”
作者“业羊八”推荐阅读《红楼：探春重生，挽贾府狂澜》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再说薛大哥。”探春又转回头，目光落在薛姨妈身上，带着真切的赞许，“前阵子薛大哥帮着管铺面，我听账房先生念叨，说他把蟠二哥搅乱的账目都理得明明白白，连哪个铺子欠了几两利钱、哪个庄子该收租了，都记得一清二楚；待人也谦和，上回小厨房的刘嫂子儿子病了，想预支月钱，还是薛大哥悄悄垫了，没让旁人知道。这等可靠的性子，配邢姐姐的稳重，不是天作之合是什么？”
薛姨妈被她说得眼睛亮了亮，手里的帕子也松了些，嘴上却还犹豫：“可邢夫人那边……她素来爱面子，怕是嫌岫烟嫁得不够风光……”
“邢夫人那边，我去说！”探春拍了拍胸脯，笑得像只机灵的小雀儿，“大太太虽爱面子，却也疼侄女。邢姐姐嫁得妥当，往后有薛家照拂，邢家也能松快些——大太太心里亮堂着呢，她难道还能盼着侄女嫁个虚有其表的？薛大哥是出了名的稳当，比起那些只图虚名的公子哥，不知强多少倍。”
她又补了句，声音轻轻的却在理：“至于旁人怎么说……咱们过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不是过给旁人看的。邢姐姐和薛大哥合得来，往后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比什么体面都强。姨妈您说是不是？”
薛姨妈心里的疙瘩被她三言两语解了，脸上终于绽开笑，眼角的细纹都舒展开了：“还是探丫头会说话！我听你的！这事就托你多费心了——你去说，比我去说顶用。”
“姨妈客气什么。”探春笑着应下，“正好我这几日要去给大太太请安，顺带就提了，保管妥当。”
第二日一早，探春果然带着翠墨去了邢夫人院里。邢夫人正坐在窗下，让丫鬟把件旧的酱色袄子改小——那是岫烟刚来时穿的，如今瘦了些，得收收腰。见探春来了，连忙让坐：“稀客呀，今儿怎么得空过来了？可是老太太那边有什么事？”
“给大太太请安呢。”探春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目光落在案上的针线笸箩里——里面是件半成的月白夹袄，针脚细得像虫爬过的痕迹，线色匀净，正是岫烟的活计。
“大太太这是给邢姐姐做衣裳呢？”探春笑着拨了拨茶盏里的茶叶，“邢姐姐的针线越发好了，这针脚，比绣房的师傅还匀。前几日我见她给黛玉妹妹绣的书签，绿竹配红梅，瞧着就雅致。”
邢夫人叹了口气，拿起那件酱色袄子比了比：“也就她能干这些了。家里光景不好，总穿旧衣裳，我瞧着也心疼，给她改改凑合用——女孩子家，总穿旧的也不像样。”
探春趁机道：“邢姐姐这性子，真是难得。安分、能干，又有志气——我前日还跟薛姨妈说起，说邢姐姐这样的姑娘，定能嫁个知冷知热的好人家。”
邢夫人耳朵动了动，手里的针线停了停，没接话，却支棱着耳朵听。
探春便顺着话头往下说：“说起薛姨妈，她倒真托我打听件事。薛大哥您是知道的，稳重、能干，前阵子把铺面打理得井井有条，连赖大管家都夸他‘少年老成’。薛姨妈想给薛大哥寻门亲事，瞧来瞧去，觉得邢姐姐最合宜——一个稳重，一个可靠，往后准能过得和和美美。”
她看着邢夫人的脸色，见她没皱眉，又趁热打铁道：“薛姨妈还说，若是成了，嫁妆她来备，定不让邢姐姐受委屈；往后邢家有难处，薛家也绝不会袖手旁观。大太太您想想，邢姐姐嫁过去，既有个可靠的托付，邢家也能松快些，多好呀。”
邢夫人心里早盘算了起来：岫烟跟着她，她总觉得是个累赘，又疼她孤苦无依，没处安置。薛蝌确实是个好的，模样周正，性子稳妥，薛家虽不比从前，却也比邢家强得多；薛姨妈又肯备嫁妆，还许了照拂邢家，这等好事哪找去？
她脸上却故意板了板，捏着针线道：“薛家……蟠儿那事，名声可不太好。岫烟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大太太这是多心了。”探春笑道，“薛大哥和蟠二哥是两回事。薛大哥素日里连酒都少喝，更别说惹事了——府里谁不夸他？再说了，过日子是跟薛大哥过，又不是跟蟠二哥过。邢姐姐嫁过去，薛大哥疼着，薛姨妈护着，比什么都强。您若不放心，往后常让邢姐姐回来瞧瞧就是。”
邢夫人被她说得动了心，终于松了口：“这事……我得问问岫烟自己。她若是愿意，我没意见。”
“这是自然。”探春连忙道，“邢姐姐懂事，定知道这是桩好亲事。”
果然，邢岫烟听邢夫人说了，红着脸低下头，半天没说话，末了才低低应了句：“听婶母和姨妈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却透着温顺。邢夫人便托探春回了薛姨妈，两家一拍即合，没过几日就换了庚帖，定下了秋后过门。
薛姨妈提着一盒子新做的杏仁酥去谢探春，笑得合不拢嘴，拉着探春的手就不放：“探丫头，真是多亏了你！这门亲事定下来，我夜里总算能睡安稳觉了——蝌儿有了着落，咱们薛家也总算拾掇回些体面了。”
探春笑着让坐，给她递了杯新沏的茉莉茶：“姨妈这是说的哪里话？本就是邢姐姐和薛大哥有缘分。”
“缘分也得有人撮合呀。”薛姨妈喝了口茶，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如今亲事定了，京里人说起薛家，也得夸句‘薛蝌有眼光，娶了个好媳妇’，不再只盯着蟠儿的荒唐事了。”
探春望着窗外——石榴花全开了，红得像团火，映得窗纸都暖融融的。她知道，这桩亲事不仅让薛蝌和邢岫烟有了安稳的归宿，更给风雨飘摇的薛家撑了根细柱。日子虽难，可只要有这些妥帖的缘分牵着，总能慢慢往前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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